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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奶奶说完话,我却更不想吃人了。他们对我们防备,不正是因为害怕吗?如果我好好地安抚他们,他们也会接受我的吧。
这天,我又浮上水面,那头水牛又来了。
我主动游过去,攀住那水牛嘴巴,和小童说话:&ldo;你好呀。&rdo;
他的黑眼珠闪闪发亮,像顶好的黑珍珠:&ldo;姐姐,你水性可真好。&rdo;
我开心地笑,给他展示我引以为豪的尾巴:&ldo;我是人……&rdo;
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黑眼睛混成一团污水,看不进去。
我愣住,瞧他滚下水牛背,深一脚浅一脚跑出浅滩,边跑边喊:&ldo;快来人啊!阿爸!阿妈!那个吃人怪物又来了!&rdo;
不一会儿,岸上就聚集了许多人,男女老少,直勾勾盯着我,绷紧了力气。
我有些害臊,朝他们挥挥手,刚要讲话,脸颊一凉。
一把弯镰,斩断我一绺头发,划破我一边脸颊。
扔镰的男人恶狠狠地喊:&ldo;杀了这个害人的妖怪!&rdo;
&ldo;我没有……&rdo;我慌张地念叨,却不知怎么说。说我没吃过人吗?我吃过的。可是我把那小童拉下水,只是玩笑,我没有想吃他。
于是我大喊:&ldo;我没有要吃那个小孩!我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rdo;
&ldo;谁会跟怪物做朋友!&rdo;&ldo;骗子!害人精!&rdo;&ldo;滚!&rdo;&ldo;杀了它!&rdo;
他们朝我扔镰刀,扔石头。
我一边躲避,一边着急地解释:&ldo;我以后不会再吃人了!&rdo;
可是身上好疼,我不知不觉流下泪来,眼泪掉下去,就变成了珍珠,咚咚响。我从没流过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他们扭曲的面孔,听他们隆隆的喊声,我觉得心焦,觉得害怕。我把头沉进水里,囔囔地说:&ldo;我以后不会再吃人了。&rdo;我把整个身子深深沉进水里。
我仿佛听见岸上传来欢呼声。
奶奶用珍珠粉给我敷伤口,叹气道:&ldo;锦瑟,他们说你是疯子,我只当嘴碎,可今日看来,你果真是疯子。单凭你三言两语,我们与人经年的恩怨就能化了?你太莽撞,也太愚蠢,果真是跟人学坏了。陵鱼吃人,你也吃过人,在人看来,这就是你的原罪与本罪,他们是不可能原谅你的。&rdo;
&ldo;如果我以后不再吃人呢?&rdo;
&ldo;傻孩子,你何苦作践自己?你生在水里,长在水里,你本就是鱼,不是人,你为什么偏偏想融入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再这样下去,你会找不到归属的呀。&rdo;
可我明明就长得像人,我明明就一半是鱼,一半是人。我吃鱼,我也仍是鱼,我吃过人,就不能做人吗?我吃鱼,鱼不在乎,我吃人,人在乎,那我不吃人了。
我不吃人了,好不好?
伤好后,我日日浮去水面,但再没有看见一个人。
一日,我听见人的脚步声,心中也如雨点般欢喜。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不要害怕?我是好人?我是好鱼?我不会吃你?
我在水里拍尾巴,开心地想跳上岸。
但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个声音响起来:&ldo;你干嘛去?别往前走了!这片水里有妖怪,吃人的!&rdo;
&ldo;哦!我不知道。我这就回去,真是多谢你了。&rdo;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我呆呆地等,等到太阳下山,等到出了满天星星。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从喉头沉到尾巴尖,沉到水底的藻涧。
我日日浮去水面,三年,再没有碰见一个人。
一次听到过路人声远远传来,说附近的村子整个搬走了。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来,凉下来,从鳞片凉到心中间,凉成冬天的水面。
我赌气地想,好啊,你们都想我吃人,那我便遂了你们的意。
我一定吃了在这儿出现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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