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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家公主眼神交错,皆自扫过清河。巴陵是领教过长孙家的这个小七娘利嘴的,有些忧色看向清河。却见十一妹唇边含笑,毫不掩饰得意满胜心情。清河就这般自信那温二娘可赢七娘?
心头有讶时,便听舍外已有清声传来:“七娘这话却是有趣,路有千条,所去万向。既不同归,又有何远近之说?”
“那二娘以为何路最坦?又何向最喜?”
七娘寸步不让,宝袭却依然半点不急:“路坦有车,路崎有步。快驰自有风速享,慢缓亦有闲趣可看。长途漫漫,无人曾走至未途归来叙说,吾怎知前路行向何方?而何方处又是何景?”
这话中竟带出禅礼来了!“二娘居然还好佛?”
宝袭摇头:“非是好佛。”
“汝竟不信佛祖?”七娘讶声亮响,声音传遍公主亭舍还有北侧夫人堂阁。温湘娘忧甚,盯看帘外花丛小桌。却几乎眼花般,看见二娘眼中狡黠闪过,遂后温厚而笑:“佛是何物?佛曰,万法皆空相。那么,佛又在何?”
第78章 故哑光
不知何时起,长安城流行起‘花居美人巷,君子高阁赏’。凡有美时美景、良辰吉日大许皆有这等风流雅事!
食宴完毕,妇人们陪拥公主于亭阁中说笑,外头花丛香海中,各家女儿则说笑献艺,呈贺公主花喜。女儿家礼物原不在金银宝玉上,珍器愉赏,共听雅趣才是上好之礼。二十余名小娘子各展所长,或书或画,或题诗,或行赋。自然亦有礼乐之器,那长孙七娘嘴上虽刻薄尖锐,可一手琵琶却弹得嘈如急雨、切似私喃,切嘈交错如同珠玉。一套《月儿高》十二曲,自始到末畅流如云,闻之心畅入耳似仙乐连奏。曲音才罢,便有墙内墙外许多掌声响起。长孙七娘甚得意,向主舍谢礼后,不经意回看了一眼温二娘。却见其净如清荷的脸颊上满是赞叹欣喜,眼光迎上竟有嘉许之意。脸上不经一阵怪意涌上,别扭错过脸去。
“呵呵!”
长孙府花园高阁内,所落皆是长安未婚男儿,长孙正支嫡子已无,旁宗却还有二三人。又加今日来逢许多别族少郎,错错央央也有三十许。程处弼是卢国公嫡三子,自然有资格坐在此处。尉迟今日未来,同年几个全挤在屋央凑热闹看那厢送来诗赋,照往时旧例那头有诗奉来一首,这头便要三倍送还,才算体面。若中意哪位小姐,自然更得多诗赋转赠,以表心意,亦是谢情。程处弼没那心情,便坐在窗边闲看。别人倒也罢了,这种场合看多了各人什么模样早不奇怪,倒是那温家泼猫今日古怪的很。装乖装正不稀奇,却难得‘心胸宽广’,适才长孙七娘那么刺她,竟半点不恼不记,还抚掌夸叹之!把那七娘给噎得……不禁笑出声来。
崔贞慎在诗会那头已玩过一程,才转出来欲寻口茶吃,就听程处弼发笑。过来顺目看过去,眼中一阵笑意:“汝中意那小娘子?”话声不大,可左右几个皆听见了。只是崔贞慎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一时好奇者皆往下看,却见那头谢幕的是长孙家七娘子?七娘胞兄长孙量笑着过来,才要拍程处弼和他说话,却不想崔贞慎居然又有话语:“汝不是与洪道最好,这等事不大好吧?”
程处弼脸上几乎一阴,可转念又是笑出,上下打量崔贞慎:“贞慎记性倒好,居然还记得。”语中隐有不悦,崔贞慎知程三性子,便笑着不说了。转去又去看裴炎与温大比诗,子隆今天又来气了,明知温家联诗一绝,却就要论个上下。
女儿献艺多以年岁来排,从幼至长,佳艺最后。长孙七娘过后,又有韦姓贵女题画秋菊如意图一副,献进舍内。引得公主赞叹恩赏翠玉鸳鸯佩一对。而在此之前,便有公主府仆妇过来低问:“温娘子所备何礼?奴好准备。”温家以诗书传家,温湘娘虽棋艺一绝,可当年在这等事上却素来是以小纂题字露面的。不知这位如何?
明知竹帘相隔,可宝袭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堂舍里瞧了一眼。‘还记得琴艺么?’这世上居然有这般巧事!可为何明知如此,昨日却未曾有人提点?恰似一丝冰涩。“备琴吧!”
备琴?长孙七娘那边才有好转心境,瞬时又不悦起来。几乎怒瞪过来,宝袭‘讶然’,莫名其妙的看过去,七娘冷哼才要说话,身后长姐已经说话:“把吾的琴先借于温娘子一用。”
宝袭又讶,而后起身轻施一礼:“二娘不知长孙娘子亦要献琴,冒昧冲撞了。吾献诗亦可,不敢劳动了。”
这等事怎会不知?长孙七娘才要出口讥嘲,却不想长姐又压:“温娘子既精于琴技,吾二人亦好有个相伴,不然总是异相,亦是无趣。”
阿姐这是要向温二娘宣战了?长孙七娘顿时眉开眼笑,衅衅看将过去。温二娘却无奈摇头,并不接话。
既欲弹琴,义甲缠巾之物很快便奉了上来。红漆拖盘里玳瑁、玉竹、鹿角还有琉璃义甲,均是上好之物。可惜宝袭在一千年后,多用的是专制玻璃甲,清脆空灵。可惜大唐这会还没有那等物事,思量一番后,左手选了鹿角右指绑上了琉璃。此番动作着异于它人,长孙大娘不由凛起几分精神细看。凡精于一术,术前术后诸务细物亦是考究,精雅如技。温二娘选甲已异,而缠绑手段竟也十分精益。唇角起弯,眸露明光,看来这个温二娘倒象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方义甲缠毕,那头公主赏赐之物也已经下来。韦家娘子谢礼退下后,一张琴台便被端了主案。舍内诸人大多异样,谁人都知长孙家大娘子琴箫双技并压诸女,温家这是要干甚?多目看向温湘娘,却见温湘娘神色竟十分古怪,脸上说不出是忧还是悲?
“那小姑还有这等本事?”巴陵扯了十一妹低语。
清河也是意外,不过转头看温湘娘那脸色,似乎有些明了了。
长孙家这台琴是仲尼式,漆面隐有冰纹,一看便是古物了。
多时不谈,有些生涩。上去轻抚弹拨试试音色后,宝袭笑了。先以《阳春》开曲,少时又有《白雪》《长清》,一段只弹几分便罢,开始几首时色只标尔,无甚大奇。而渐自往后,怪异却慢慢显出。这温二娘竟将诸般古曲杂串起来,一支跳往一支,音色却卡到正好时分。这技本已有些出奇了,却不想初时呆板有些生涩的琴音却逐渐和谐起来了。待古曲二十八首流完一遍,已再不见初时琴色。
“宝袭久不弹了吧?”清河回头问座后温湘娘。
温湘娘嗯了一声,却低下头去,旁边诸人看之竟似有悲色?而此时,舍外几声空响后,新曲终是演上。空灵清脆声响,曲调竟是从未听过。似有玩笑嬉戏,又恰如春风扑面。叮咚间若孩婴嬉戏,抹云间又仿若鱼儿欢游,耳风听入少时便觉心清神朗,竟有欢喜。
新城本自有孕,不喜听那悲凄之调,这会子听到这新曲,十分合意。扭头看十一姐,看过一个嘉许颜色。一向冷板的十一姐竟然喜之笑纳了?看得新城又奇又笑。一曲作罢,新城带头抚掌。稍后自有赏赐下,却是一对如意环。宝袭谢过,落座一旁。一切过程除曲色新颖外,并无太多特色。既没有前头长孙七娘琵琶炫技,亦无黄家小姑箜篌柔婉,只似平常女儿玩笑作弹一般,连琴技都似不十分出众。七娘得意欣喜,狠狠看了几眼那‘貌不与符’的温二娘后,转头便笑看大姐。
不想大姐却面上一片肃色,眼神凌厉盯看温氏。隐有怒意一般?自然首气,可却也迷糊,看看琴台上那架名琴,并无损伤啊?
“长姐何气?”
悄声低问,可阿姐却将脸直接扭将过去。
末了以长孙大娘压技,原本欲献琴法,可临了却命人去取了长箫来。新城与高氏皆是意外,尤其大娘所奏曲色竟与适才温氏几乎相仿,更生讶异。而余下宾客虽不知原来打算,却也在那同色曲调中听出些味道来了。或讥俏或幸灾乐祸眼神扫向温湘娘,可这位姑母却似乎亦是迷糊不明的样子。
谢艺完毕,时已不早,自然要进舍去公主拜谢。长孙大娘几行快步压在了温二娘足前,宝袭停下,笑看过去。旁边诸女停足欲看,却在长孙七娘眼色下,仍皆往前行去。耳朵却个个竖了贼尖,只可惜这二人在后竟无半分言语。直到诸女皆进亭舍后,花丛之内只剩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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