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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夜宴完时早过了坊门关闭时候,不过俗例之所以称为俗例,便是因为‘俗’。不俗之人,自然是多有办法的。似安邑坊这等所在,多少达官皆参夜宴,坊正便在离皇城最近的北门处留了半扇虚门。而照此夜值自然成了肥差,哪位大人进坊后不会打赏一二?温思贤因与公主说了些话,归得几乎是最晚一个,可那门值竟还是一脸喜笑。闻墨扔过一串铢钱后,便笑得更加弥陀一般了。
闻墨看之好笑,可车内郎君面前却仍是漆黑一片。
归得家中,佐然院中还有灯亮。禀过姑母后,本该转回东院休息的。可双腿竟有些不听使,一步一驱终是行得了持珍院外。院门已关,只有两盏灯笼挂在墙门,映衬门上匾额。
吾家有宝,持而珍之。
院上匾额是温思贤亲手书之,暗藏二娘名字。阿爷曾盼望其一生衣食无忧,终生欢喜,才起了那样名字。可终究自己保不得她!清河公主这条路是二娘自己谋划下的,当初她行此路径时是否便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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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回鸾,程处亮自然跟在左右。一路无话,驶回居德坊。公主府侧门前,程处弼见二哥与公主回来,便笑着迎了上来:“如何?”清河上下扫扫这位小叔,笑了一笑便进府去了。车马銮挂自侧门一并驶入,其中却并不包括驸马坐骑。程处亮见之便明,也不多说,便带着二弟自后巷归府。宫中晚宴今日开得略晚,归来路上又说了些话绕了几次远路,更是不早。程处弼本有许多话讲,可看二哥神色实是倦怠,便在二院门口分道了。
只是第二日起来才闻,二哥屋里一夜有亮。过院相看时,屋里却已然无人。再看床褥整整齐齐,竟似一夜不眠!
行到榻边坐下,瞥眼却见几上漆盒内,百余粒棋子被擦拭得洁若莹玉………
仲秋第二日,温思贤原本应了许学士之邀,去他家别苑共赏秋菊的。可是次日醒来,却觉得头痛沉沉,便遣了闻墨去告罪:“吾家国公不胜酒力,昨日又受些风寒,是故今日便不能与许学士添彩了,万望还宥。”
因到时时候不早,许家屋舍里已有许多宾客,听言皆异。许敬宗作为主家自然是一番客气说辞,又道请虞公好生休养,并遣了管家送将出去。温仆前脚离开,后天厅内便说是起来。
有一员尤其愤愤:“温氏已如此谨慎,竟然还是脱身不得。外头争执也便罢了,少年人难免意气。居然还牵扯上人家未婚女儿,真真岂有此理。”许敬宗含笑,他知道这人入职便有才名,可几次升迁机会皆被五姓所扰。昨日崔裴那等高调行事,说无有威逼是孰也无法相信的。
可却也有人不同此法:“到底还是温氏有失,大家女儿不带仆婢与他家男女和舟,总是有失体统。若那舟中只有二女,料也不会有那等闲事。”这话倒引来不少附和。
可是却也有人另作别想:“听闻虞公平日管束甚严,轻易不行温娘子出门。可怜见的才只是半大小姑,让关在家中好几年,姑母孤寡平日无人上门。忽有熟者约玩,一时不想被束也是有的。想那温娘子才自多大,好玩也不是什么大罪。”
许敬宗落眉,这人又开始和稀泥了。难得是这份和泥本事,总能扯上几分道理。今日来客家中多有女儿,想想自家顽皮淘气,再思温家娘子守着那么个古怪姑母,确实也憋屈得很。中有一员最是感叹:“想想虞公确实不易,才是多大?又要服侍圣上,还要照管家务。听说日日晨读晚颂从不间断。还得兄兼父之职,替妹妹谋划管教。吾要有此一儿,便是死也瞑目了!”在场皆知他家顽劣,不由全然哈哈大笑。
晚间,许敬宗与夫人在内说话:“温氏无虞。”
许夫人嗤笑:“还不都是看圣人脸色?虞公病了月余都不曾换替,可见是有恩宠的。不过这时说话还是早了些。”对头毕竟是崔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牵扯宗族脸面,更是不会善了。说完却见夫君唇角有笑,讶之:“莫非还有别情?”
许敬宗小声与夫人讲:“温氏无碍,可尉迟家怕有麻烦!”
“汝是说尉迟家会被顶上祸首?圣人不是已让那吞月儿入东宫任职了么?”为此裴夫人过诞,才有许多热闹。
许敬宗冷笑:“可昨日有风声说,尉迟保琳夫人有孕了!”那父子二人不是一直以修道不问世事为名,不管朝事?连圣人赏赐宫女也不理会。若果真修行,那身孕从何而来?
“夫君是说?”
“尉迟公太直了,前太子才出事便告老还乡。那不是打皇上脸是什么?当皇上果真忘了那年之事不成?”
第83章 月儿探
因白日里困了一觉,所以哪怕已经入更,宝袭也无甚睡意。不过两个侍儿却是都累了的,便打发两个去睡。把秋儿叫进来值夜。刚刚十岁大的小人儿脸上含着稚气,听闻娘子唤自己进屋去服侍,欢喜得脸上一直漾着浅笑。宝袭看得心中不知是酸还是涩,庆幸之余心中那只块磊模模糊糊的竟似乎软去了许多。
“秋儿以后想做什么?”既然睡不着,便趴在床上闲聊好了。大唐朝值夜的奴婢别家如何不知道,温家奴儿一向是睡床边小榻上的。还算有些人权。小家伙本还在兴奋,听娘子这么一说,立刻表忠心:“当然是服侍娘子。”
宝袭几乎一头黑线,压了好几压才转个话题:“怎样服侍吾?梳头、浆衣、做食还是缝绣?”
原来娘子是这个意思?秋儿一咕噜就从榻上起来,凑到了娘子跟前,把里衣衣角上的小花拿于娘子看:“这是奴用剩下的绣下自己缝的,娘子看可还好?”
宝袭趴过来仔细瞧,一朵小小的牵牛花,淡紫的花瓣、金色的蕊丝。自是不能与如瑟她们的手艺比,却比宝袭的强多了。笑着捏了捏秋儿的小脸,拍了拍床板,示意上来坐。秋儿讶异,赶紧摇头,而后直接坐到了床边脚榻上,有些怯怯:“奴在这里陪娘子说话。”
一时真正无语,却也只能从之。有些无甚形象的趴在床头,看着坐下胳肘才到床檐的小秋儿。模样不错,娃娃脸圆润润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乖极了。十岁!自己刚到这具身体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那时候温家上下除了荆娘无一个人理自己,哪怕干出再不成体统的事也一样。连话也听不懂,满眼全是陌生人……
“娘子,你哭了?”秋儿有些吓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娘子竟然哭了?
是哭了么?宝袭眨了眨眼睛,好象是雾了。反手拿袖子才要抹,小秋儿已经递过了一方帕子来。宝袭笑着接过,抹干净。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看眼前的小人儿:“秋儿还记得父母么?”
小人脸儿顿时垂下去了,缓缓摇头,却没有哽咽:“奴记不得了。”
宝袭苦笑,伸手过去抬起小人脸来,声是没哭,可眼眶却是红了。怕人瞧见想哭模样,硬硬的往出撑笑意,看得宝袭也想哭了。赶紧吸气打岔:“那秋儿想好吾刚才问的话了么?秋儿是想做针线上人?”
涉及将来,小人立马有了精神。想点头,可又觉得娘子话里似乎不大满意样子。转转眼珠,有些乖蛮的谄笑:“娘子要奴干甚,奴一定干好。”
这个鬼灵精!
宝袭笑了,好生揉揉这小丫头面皮,有些爱怜:“针线上人不好,费眼睛不说还劳得紧,年岁稍大些不是脖子疼就是腰疼。还要天天扎得一手窟窿。秋儿别干那个。”
“嗯!”娘子脾性真好,还会替奴想这些。秋儿眼眶又红了!紧紧扯住娘子袖边,嚅着声誓言旦旦:“奴一定听娘子的话。如瑟姐姐能给娘子挡马,奴也能。”
眨眨眼睛,宝袭叹笑出一口气来。今个儿真是个‘伤春悲秋’的日子!
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还是说清楚的好。拉过小秋儿的手仔细看,才十岁的人儿手上已经有不少硬茧,还有针眼。心中十分复杂:“纵使不为别的,针线还是要学的,总不好将来衣裳也不会做。只是也不需太好。明个儿,进屋里来学着研墨吧。秋儿会研么?”
一串摇头后,几乎不断空的急道:“可冬儿会。她以前在别的府里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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