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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生（第1页）

还是同一个地方，韩眠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上一世他就在这里呆到了十八岁，一直到上了大学才离开。重来一次就方便多了，他清楚福利院里所有的规矩和禁忌，上辈子吃过的亏这次就不会再犯。那时候真的是小，从姑姑家出来，又被送到了这个地方，必须被迫的接受孤儿这个身份。意味着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在谁面前都是低人一等，他人眼中的可怜会像口香糖一样紧紧的黏在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现在是国家在养你，政府在救济你，能平安长大，就要报恩，就要做个好人。善良和无私才是回报这个世界的方式，相反要是做错了什么事，对不起的人也能绕上地球一圈。

韩眠想他就是这样长成了个别人口中的“烂好人”。习惯了要看人脸色，讨好长辈。在这个地方，能保证吃喝，接受教育已经是得到的恩赐。没有父母又怎样，这里谁都没有父母，哭闹没有效果，绝望也没有用，因为换不来爱。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读书，用功做人，只有比其他的小孩更乖巧，更懂事，才能多获得一些老师的，院长的赞许。

韩眠尽力的让谁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可就是得不到爱。自从又来到福利院，没有了亲人陪伴，前世的事就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浮现出来提醒他。回想以前跟人相处，韩眠只觉得更不堪回首。他站在一个上帝的视角，才真觉得自己就像只摇尾乞怜，可怜巴巴的哈巴狗。谁对他好一分，他就恨不得十分为报，就期盼着别人也回以几分相同的爱。

不止是和苏具扬，他大概跟所有人都没办法站在平等的地位。他总是向往的求着爱，从真诚，到最后让人觉得可笑，所以最后就只能活成一个可怜虫。胆小懦弱了一辈子，帮苏具扬顶罪，这就是他叛逆的顶峰了。

再一次回到福利院，在知晓一切的孤独里，韩眠又开始忍不住的去想苏具扬。他在胆战心惊中编织着此刻苏具扬的成长轨迹，他是不是已经把那只听话的兔子开膛破肚了？还有多久，他的杀意就要开始蔓延到人类身上？

韩眠真的开始害怕，他知道一切，却不阻止，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报应在等着他？如果报应不到他身上，那就是再连累身边的人？

天天跟一群小朋友混在一起，韩眠却一天比一天的沉默。他跟谁都不亲近，永远都是一个人在一边，不会主动说话，也不主动示好。就算是有孩子来找他游戏，他也只是不咸不淡的避开，冷漠又疏离，摆明了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要是还在普通的家庭，这就是孤僻，不过好在福利院里这样的孩子有许多，他也没有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福利院的孩子要上学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就是在附近的普通学校就读，除了没有家长，其他还跟普通小孩一样；另一种是身心都有缺陷的问题儿童，无法走出去，也无法融入别人，那就要在福利院开设的特殊学校入学。韩眠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他这次其实挺想在特殊学校上学的，可以离得人群远远的，连伪装也不用，要是可以，他都想一直在这个学校读到大学毕业。

试着找到院长，可是好不容易提出来的要求，在老师和院长看来显然是不合理，他不符合入学的条件。就是因为孤独，才更应该要多接触人才好。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几乎都是这个问题，他总要学会和人相处，早晚有一天都要离开的，难道要一辈子躲在避风港里吗？

听着院长的话，韩眠只能把头低着，抿着嘴不说话。小孩子瑟缩可怜，又刚失去父母，和蔼的院长抚了抚他的头，“听话，好好读书，这样将来才能照顾自己，才能有出息。”

韩眠好一会才点点头，已经习惯了他不说话，知道他接受了，院长才笑着离开。

韩眠无奈的喘气，继续遵从他的生活轨迹，一日一日的挨过去。

依然会觉得孤独，这次迟来了两年，曾经的好朋友已经不在，就是被人领养离开了。韩眠想到代依琳，心里就有点温暖。上辈子俩人就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刚来的时候他总是哭闹不休，不合群，就被欺负，根本就没人愿意跟他玩。只有代依琳，那个胆大热情的女孩，跟他一般大，却根本不像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把那群人呵斥走，又关切又不满意的对他喊：“胆子大一点，他们打你你也打回去！”

谁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孩，代依琳很快就被领养走了，领养人是一对开饭店的夫妻。代依琳那么高兴，大家也都为她欢呼，似乎只有韩眠在伤心，甚至自私的想过让她留下来。那时才惊觉自己到底多阴暗，和别人告诫他的“善良”彻底的背道而驰。

这次也是一样，韩眠还是不想被人收养。陌生人的收养和栽培，注定了他需要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为日后报恩，就只能带着寄人篱下的抗拒一直熬下去了。

每次有好心人来福利院探视，韩眠并不抗拒，也不求着亲近。他领到自己该得的那份，就远远跑开，独自一人在宿舍享受。心理年龄是大了，不过身体怎么都是小孩，对好吃的没办法不动心。福利院的伙食能保证营养均衡，不让人挨饿，可额外的零食就很少了，韩眠没办法对吃的不动心，他在长身体，总是饿的厉害。在别人看来就是自私的只顾着吃，对能被领养的进度一点都不关心。

他们这属于南方的一个四线城市，在省市还能叫的上名。韩眠记得后来这里发展的还挺好的，各种高楼大厦和大型企业都有，还有知名的游乐谷。等他大学毕业之后也可以回来这里工作，当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保证温饱，普普通的就行。

韩眠在平日里绝对是福利院里最乖的孩子，十分的让人省心，从小开始的成绩就很优异，也不和其他孩子闹矛盾。时间一长，在谁都有问题的叛逆时期，只有他丝毫不需要人担心。缺点就是太沉默寡言了，一直不合群，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院长还是挺属意韩眠的，这么乖的孩子真的不多见，每次有善心人想来领养，她总会把韩眠带出来见一见人。韩眠一开始还很配合，可等人家一问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家，叫他们爸爸妈妈，韩眠脸色就变了，甚至出言不逊，“你们怎么这么厚脸皮，还想让我叫你们爸爸妈妈，我爸妈已经死了。”

这话一说，无论是谁脸上都不好看，院长只能尴尬的打圆场，赶紧带人离开，临走前很不满的朝韩眠瞪了一眼。也是那次院长难得的斥责了韩眠，利弊的话说了一通。韩眠假装听进去了，等人一走就做了个鬼脸。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院长也不敢让他再去见谁了。时间一长，韩眠自己也错过了最好的收养年龄，十几岁的孩子最不好管，也有了自己的认知能力，感情本来就是要从小培养，现在再收养也很难再有感情了。韩眠其实特别满意，长大的好处就是每逢再有善心人士来福利院探视，他再也不用跟其他小孩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供人挑选，他连出现也不必了，只要待在宿舍安心看书就行。

十六岁的韩眠考上了市重点一中，院长特意去申请了市政府的专项资金，读了高中就是个小大人了，可以领取专门的生活费。韩眠的成绩好可以得到资助上学，只是这些年来看着身边其他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好运。有很多人是等不及的要离开福利院，可才是个半大孩子，不好好读书根本就没什么前途，以为跑出去会更美好，可还是孤孤单单，生活的凄苦。他们这样的孩子最容易自由，可也最容易没有目标。有些甚至在被领养之后又送回来，变得更加的自卑，自怨自艾……韩眠从前看到这些就特别难受，更是恐惧，他真的不想变成下一个。

三年后的高考也很顺利，韩眠再次考试也没觉得有多少难度。估分的时候他就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在选择志愿的时候他有点踌躇，要不要换个城市，换个学校，还是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可是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让自己的前途打个折扣，也不划算。毕竟这几年学历还是很吃香的，这样他将来回来也能找个薪水高一点的工作。大学也就那么几年，读完就行。而且一切没变的话，那上一世他是在参加了工作之后才遇上的，隔了这么久，算起来完全不需要担心。那么大的都市，根本不可能碰面，他能顺顺利利的把大学读完。

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后也是一场大仗，学费就是一个大问题，韩眠想到上一世的奔波还有些头疼。那时候院长带着他跑了好几个地方，还要先回一趟乡镇老家建档，再去市里的民政机关提交资料，要申请助学基金，再申请贫困补助。当年的韩眠只觉得害怕，他怕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重重阻碍，最后失去上学的机会。当时他的决心就是一遍遍的向人保证，他肯定会用功读书，在学校里省吃俭用，还会去申请奖学金。雄心壮志的话还可以说一遍，就是真的觉得累。

韩眠就想着怎么再次酝酿情绪，院长却喜滋滋的告诉他，不用那么麻烦去申请助学金了，有位企业家决定资助他，支持他大学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一直到他毕业为止。

这件事前世可没有发生过，韩眠震惊之余又觉得轻松，“是哪位好心人？”

他们是政府公立的福利院，所以每年来探视的人还是挺多的，的确会有好心人资助孩童，让他们安心读书，也不会因为贫困丢掉学习的机会，现在真有这好事落到自己身上，韩眠还有些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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