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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柳大家果然遣人送来了几本字帖。
宝如因为知道了柳大家的事,再接到柳大家送来的字帖就觉得怪怪的,许宁拣了几本翻了翻道:“是挺不错,收着给淼淼看吧,只要少见面便好了。”
宝如心里别扭,将那些字帖收了起来却不肯让女儿沾手,另外备了几份礼还礼回去,她没和许宁再说什么,许宁心里知道她不喜此人,不愿再与这人有牵扯,也不再和宝如说这些,只暗地里对孟再福多了些防备,他本是个多疑之人,此事上涉及到性命攸关,更是万分小心。
渐渐天气热起来,倏忽又过了一月时光,端午已过,听说林谦已被问罪,果然判了流边,他的妻子正闹着要与他和离,刘氏写了封信来说了下此事,乡间人淳朴,听说罪名是贪墨,哪有不嫉恶如仇的,恨恨地道都是活该,又谆谆叮嘱了一番宝如道要管束好许宁,莫要让他犯下大错。信末还提了下许家如今两老境况,倒是许父在外头置下了一房外室,前些日子听说许母亲带了一伙人上门去把人家的房子打得雪片也似的,宝如笑不可抑,心想着这事许宁定也知道,却从来不与她提过,想必也是撂开手去了。
写完回信后,宝如白日无聊,到前头去看卢娘子给淼淼和荪哥儿上课,荪哥儿小了淼淼快两岁,整个人正是憨玩的时候,许宁便让卢娘子顺便先教着荪哥儿,并不十分拘着他,且并不要求进度。
宝如到书斋那儿,给孩子们收拾出来念书的院子叫绿意轩,院子里有小小一栋小楼,楼前有一株老梧桐树,枝叶茂盛,绿意盎然,宝如进去的时候,看到卢娘子带着淼淼荪哥儿都站在树下,卢娘子一身浅碧色衫子,叉着手指挥道:“左边,左边,黏住它翅膀就好reads();。”原来淼淼正举着一根长长的粘杆粘知了,荪哥儿则紧张地屏息静气瞪着树上,宝如失笑道:“这不是有下人在么?怎么倒自己粘上了?”
卢娘子回头看到是她也笑道:“天热功课辛苦,这练练眼神也好。”我们小时候都玩过的,宝如抬起头看也觉得十分有意思,看着淼淼终于粘到了一个知了,荪哥儿欢呼雀跃冲上去要抓。
正说话之时,院子门又有两人出现,唐远大大咧咧喊道:“卢娘子,我们功课写好啦!帮我们看看呀!”
卢娘子转头看到他们笑道:“这么快就好了?只怕是粗制滥造吧?”
宝如看到前头是唐远,后头跟着的一手上着夹板的,却正是侯行玉,他看到宝如脸又红了,讷讷道:“许夫人……我们来请教卢娘子……并不占用她多少时间的。”
唐远嘻嘻哈哈道:“许夫人才不会这样小气呢。”
卢娘子笑着对宝如解释道:“他们两人说快要参加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了,有些紧张,让我帮忙看看文字,我想着也不费甚么功夫。”
宝如忙道:“不妨事,卢娘子若能多指点指点是最好的了。”唐远前世于她有恩,侯行玉却是这一世有恩于她,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举手之劳的事,若是卢娘子愿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卢娘子便笑着招呼着大家进了课室去,淼淼和荪哥儿还在拿着那知了在玩着,侯行玉却心有惴惴,一路还在与宝如解释道:“许大人其实很关心我的课业,给了我许多从前他温书举业的一些手稿笔记,都非常有用,还说我什么时候有疑问都可以去问他的,但是我想着他忙于朝廷大事,我这样小事哪里好去打扰他,正好唐兄与卢娘子的弟弟熟识,和我说不如请教卢娘子,就近也方便,所以才打扰了卢娘子,影响了你们家小公子小姐的课业,实在对不住。”
宝如听他小心翼翼地解释,十分羞涩谨慎,只好宽他的心道:“没事的,两个孩子都还小呢,有甚么正经课业,不过是先拘拘性子罢了。”
侯行玉脸上那点紧张仍未退去,卢娘子看不得人如此畏畏缩缩,轻喝道:“小汤圆都说了许夫人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你何必还做此态。”
侯行玉被她叱责,脸又红了起来,却并不恼,宝如看他脾气如此之好,加上这些日子经常亲手做饭给他,渐渐了解他的脾气,着实是个脾性软糯之人,笑道:“小侯公子是个谨慎知礼的人,只是在这里住着,实在不必太过拘泥小心了。”
侯行玉应了声,看卢娘子拿了他的功课来看,又有些期冀地看向她,卢娘子看了一会儿纳闷道:“你前儿和我说的不是挺好的,为何这里这里头没写?”
侯行玉有些口吃道:“你不是说朝廷如今重文轻武,边事不宜多提么……我就没写……”
卢娘子蹙眉道:“我的想法也只是我的想法,不过是用于应试,功课只要言之有物,你若别的地方写不出甚么好的句子,那便是写你有感的便好,岂能因我一言就真的不写了,我看许相公给你的笔记,也是天马行空,无所不谈,总要多练习为主。这一点你就比不上小汤圆了,你看他心大,甚么都敢写。”
唐远呵呵地笑起来,侯行玉脸上通红,只是唯唯应着,宝如笑道:“你们先聊,我适才做了些点心,如今想是做好了,我去取来给你们尝尝。”
淼淼还罢了,荪哥儿已是欢呼起来道:“我知道,是海苔卷点心reads();!”
宝如微微一笑,昨儿才得了些好的海苔,今儿早上试着做了些点心,应该味道还不错,她起身出门去了厨房。
待到端着点心过来的时候,宝如从窗外看到卢娘子正在替侯行玉梳头挽了发髻用簪子和发带束好,一边道:“手既然断了就别乱动,小汤圆也是笨手笨脚的连个头发都梳不好。”
侯行玉还是个少年的样子,这些日子养得好,皮肤白嫩,眉目青涩,发黑似鸦羽,垂眸紧张得仿佛一动不敢动,通红的耳垂显示出她的紧张,卢娘子则双眸清泓,举止坦荡,宝如端着点心进去笑道:“怎么头发弄乱了么?”淼淼和荪哥儿都已欢呼着扑了过去。
卢娘子抬头见她笑道:“适才小侯公子与孩子们玩闹结果被扯乱了头发,他手不方便梳不起来,唐远也粗手粗脚的,我从前替弟弟梳惯了,所以搭把手。”
宝如看她解释了一番,本来举止坦荡自然,这一解释,倒隐隐有了些欲盖弥彰的紧张来,不由又打量了两人一番,卢娘子被她带笑一看,越发显出了些女儿家的腼腆来,几下利落将侯行玉的发髻扎好,站起来看淼淼已恭恭敬敬地端了一小碟糕点过来给她,不由勉励夸奖她道:“蘅姐儿很不错。”淼淼抿嘴一笑,又去端了一碟给宝如,宝如却心疼她这般规规矩矩,想起自己想小时候,家里母亲蒸糕,自己哪次不是站在笼屉边眼巴巴地瞅着,趁热伸手便要拿的,如今这孩子才这样大,就要学规矩学礼节,倒不如在乡下自在。
宝如这思乡之意一动,直到晚上都不太振作得起精神,晚上忍不住和许宁说起家乡和小时候的事情来。许宁知道她想家了,陪着她回忆了几句,忽然想起一事道:“如今你倒是想回家,从前为了保住你,休了你,遣了家丁让人送你回乡,你把管家骂回来,偏要在京里呆着,那时候我一个人顶得艰难,看你偏要留在京里,觉得你不可理喻,干脆便不再理你。”
宝如怔了怔,低声道:“那会儿爹娘都不在了,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在京里做一番天地罢了……其实那时候有人和我说,说我父母不在,无家可归,你是不能休我的。我想着你都是相爷了,想必衙门也和你沆瀣一气的,所以也没理,就想着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偏要过好给你看。”
许宁默然了一会儿道:“那时候是我的不是,总觉得你文墨不通,脾气古怪,妇人不懂朝堂大事,又一点温柔体贴都不知,只会争强好胜目光短浅,言语刻薄说话总会吵架,所以事事都懒得和你解释,若是当初和你说清楚,大概你也会安分回乡,也许能过好日子,不会遇到那些事。”
宝如其实隐隐约约知道许宁前世是怎么看自己的,如今听到许宁这般明白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难堪和愤怒,转过头咬了咬唇,冷冷道:“我知道,你不过是不爱我罢了。”
许宁知她又在意上了,前世那些经历,都刻在了两人心头,让他们两人无论怎么重生,如何修正着自己的思想行为,仍都不可避免地带着前世的烙印,他伸手去拥抱她道:“你别在意,我那时候是真的不懂事,两人相处,对方的态度其实是自己态度的反映,我给你的只有冷漠和忽视,你自然还给我刻薄和怨恨,然后两人彼此影响,总之错都在我。”
宝如笑了下,许宁温温存存过去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道:“我这些天又调出来一味香,你应该喜欢,花了四十多种香料。”过了一会儿又道:“你想家的话,过些日子我安排人送你和孩子回乡探亲,如何?”
宝如喜道:“那最好不过了。”许宁心头有些酸,自己毕竟有朝事在身,去不成,想到妻女儿子都离开自己,免不得有些郁闷,低声道:“回去之前,你总该犒赏犒赏为夫,莫要让为夫打饥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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