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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张俭后面打开。张俭回过头,看见进来的女人像个污秽的花影子:那条花连衣裙一看就知道当了一个月的被子、褥子、毛巾、绷带,谁也不会相信它原先是白底色。女邻居在多鹤身后,空张着两手,又不敢扶这么个又脏又虚弱的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张俭问。他想从地上爬起,但爬不起,一种得赦般的后怕和松心使他崩塌在那里。
多鹤的头发披得像个女鬼,看来谁都低估了她头发的浓厚程度。小环这时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的锅铲一撂,跑上来就抱住多鹤。
“你这是怎么了?啊?!”她哭起来,一会儿捧起多鹤的脸看看,再抱进怀里,一会儿再捧起来看看。那脸很黑,却浮着一层灰白,眼神是死的。
女邻居满心疑惑地分享这一家重逢的悲喜,嘴里念叨着:“回来就好了,回来就没事了。”张家的人谁也顾不上她看多鹤眼中的嫌恶和怜悯。这证实了邻居们对她的猜测:她是个脑筋有差错的人。
门在女邻居身后关上。小环把多鹤在椅子上搁稳,嘴里吆喝张俭冲糖开水。小环对卫生一向马虎,这时也认为多鹤急需卫生卫生。张俭刚被她差去冲糖水,她又十万火急地叫他把木澡盆泡的尿布拧出来,先让多鹤洗个澡。
多鹤从椅子上跳起来,咣当一下推开小屋的门。两个男孩躺在一堆棉花絮里,因为他们尿湿的被子床单还没来得及洗。屋里气味丰厚,吃的、抽的、排泄的,混成热烘烘一团。孩子们把方的扑克牌啃成了圆的,把馒头啃得一床一地。多鹤上去,一手抄起一个孩子,两腿一盘,坐上了床,孩子们马上给搁置得稳当踏实。她解开墩布一样污秽的连衣裙胸前的纽扣,孩子们眼睛也不睁马上就咬在那对*上。几秒钟后,孩子们先后把*吐出来。多鹤再一次把*填进他们的嘴,这回他们立刻就把它们吐出来,像吐两颗被呷尽了汁呷空了肉的瘪葡萄皮。大孩二孩睡得好好的,被弄醒,去呷两个早已干涸的*,这时全翻脸了,又哭又喊,拳打脚踢。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小姨多鹤 第五章(7)
多鹤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平静而顽固地抱着他们。他们每一个挣扎,她松弛的Ru房就晃荡一下,那对Ru房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再往上,Ru房的皮肉被熬干了,脖子下的肋骨显露出来,从锁骨下清晰地排列下去。
多鹤一再把*塞进大孩二孩嘴里,又一再被他们吐出来。她的手干脆抵住大孩的嘴,强制他吮吸,似乎他一直吸下去,|乳汁会再生,会从她身体深层被抽上来。只要孩子吮吸她的|乳汁,她和他们的关系就是神圣不可犯的,是天条确定的,她的位置就优越于屋里这一男一女。
她的强制在大孩这里失败了,她便又去强制二孩。她一手狠狠地按住二孩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顶住他的嘴。他的脑瓜左右突击都突不了围,后面更撤不出去。孩子的脸也憋紫了。
“遭什么罪呀?你哪儿还有奶?”小环在一边说。
多鹤哪里会懂道理、讲道理?她对两个半岁的儿子都横不讲理。
二孩撤退不得,干脆冲锋。他一个突刺出去,用他两颗上门齿和一排下牙咬住了那个坚持欺骗他的*。多鹤疼得“噢”了一声,让*从儿子嘴里滑落出来。两颗废了的、没人要的*无趣地、悲哀地耷拉着。
张俭看不下去了。他一面上来抱二孩,一面小心地告诉多鹤孩子们已经习惯吃粥吃烂面条了,看着不也长得不错?一两肉都没掉。
多鹤突然搁下大孩,再一转眼,她已经和张俭撕扯上了。不知她是怎么下床,蹿跳起来的。瘦成了人壳子,动起来像只野猫。她吊在张俭宽大的肩上,一只拳头胡乱捶在他头上、腮上、眼睛上,脚也生出爪子来,十个长长的黑黑的脚指甲在张俭的小腿上抓出血道道。张俭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两眼一抹黑,手里抱着哇哇大哭的二孩,怕孩子挨着乱拳,只能把这顿打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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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怕大孩吓着,把他抱得紧紧的,退到小屋门口。不久多鹤把张俭就打到了过道,张俭踢翻了水桶,踩在擦地刷子上向后踉跄了老远。那把铁锅铲给踢过来踢过去,叮叮当当敲着地面。
多鹤一面打一面哭号,声音里夹着日本字。张俭和小环认为那一定是日本脏字。其实多鹤只是说:差一点,差一点!她差一点回不来了。差一点从扒的运西瓜火车上滚下来。差一点拉肚子憋不住拉在裙子上。差一点,就让张俭的谋害成功了。
小环瞅准一个空子,从张俭手里夺过二孩。她知道她这时拉也拉不住,多鹤成了人鬼之间的东西,自然有非人的力道。她只是忙着把桌上的剩茶、冷菜挪走,减低这一架打出的损失。换了小环她不会打这男人,她就用他剃胡子的小刀在他身上来一下,放放他的血。
多鹤松开张俭。张俭跟她强词夺理,说她自己瞎跑跑丢了,回来还生这么大气!多鹤其实听不见他说什么,两个男孩子从刚出生一哭就吹起嘹亮的喇叭,现在个头长大喇叭也成了大尺寸的,并且一吹就谁也不败给谁。楼上有上大夜班的人这时还没起床,都瞪眼听着两个男孩锃亮的黄铜嗓音。
多鹤抄起地上的锅铲朝张俭砍去,张俭一佝身,锅铲砍在了墙上。这时要跟他你死我活的不是多鹤,是代浪村人。他们那特有的地狱一样的怒气,恰恰产生于长时间的沉默和平静。代浪村人在多鹤身上附了体,锅铲成了她挥舞的武士刀。
“你让她打几下,打出点血就好了!”小环在一边劝张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姨多鹤 第五章(8)
其实她的嗓音也被孩子们的哭声捂在下面,张俭根本听不见,听见他也未必会理会她。他只盼她多打空几下,这样就把力气白花了出去。他瞅个空窜进大屋,掩上门,掩了一半,多鹤整个身子抵上来。就这样,两人一里一外,门成了竖着的天平,两边重量不差上下。他和她的脖颈都又红又粗。张俭觉得太可怕了,一个风摆柳一样的女人居然能抗得过他:门缝始终保持半尺的宽度。多鹤披头散发,晒黑的脸和饥饿、缺觉的灰白这时成了青紫色。她用力过度,嘴唇绷成两根线,一个多月没刷的牙齿露在外面。小环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形象。她扯开让烟熏干的嗓子,拼命地喊:“张良俭,你他姥姥的!你是大麦麸子做的?打打能打掉渣儿?让她打几下,不就完了?”
多鹤十个脚趾几乎掐进水泥地,支撑她斜靠在门上的身体。多鹤突然放弃,一闪身,门“嗵”地大开,张俭一堆货似的倒塌下来。
她突然失去了清算他的兴致和力气。代浪村人的沉默可以更可怕。
张俭爬起来,坐在原地,眼睛前面就是多鹤那双脚。那一双逃荒人的脚,十个脚指甲里全是黑泥,脚面上的污垢结成蛇皮似的鳞斑,鳞斑一直沿到小腿和密密麻麻的蚊子包连了起来。
小环拧了个毛巾把子,递到多鹤手里,多鹤直着眼,手也不伸。小环抖开手巾,一面替她擦了一把脸,一面念叨:“先歇歇,养一养,养好了再揍。”她跑回去,把擦黑的毛巾搓干净,又出来替多鹤擦脸。多鹤一动不动,头像是别人的,转到左边就搁在左边,擦成斜的就让它斜着。小环的嘴还是不停:“打他?太客气了!得拿小刀慢慢割他!废物不废物?大男人领四个人出门,少了一个都不知道!看看他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其实他当过家吗?大事小事都有人给他当家!”
小环上去踢踢张俭的屁股,要他马上去烧洗澡水。等张俭把一大锅水烧开,端进厕所,一块块地捞尿布,小环的烟枪嗓音还在絮叨:“他还在厂里当小组长呢!管二十多号爷们儿哪!他管仨孩子一大人都数不清人口!”
小环把多鹤拉进厕所。她只要情愿做的事都做得麻利漂亮。几剪子就把多鹤的头发剪出了样式,然后就把多鹤摁在澡盆里,用丝瓜筋替她浑身上下地搓。污垢在脚上和小腿上结成的蛇皮花纹一时洗不掉,小环便用手掬了水一下一下泼上去,然后再涂上厚厚的一层肥皂,让它先沤一沤——得九死一生才能落下这副模样。她嘴上却讲着孩子们的事:丫头的功课门门一码的一百分。大孩二孩一听外面广播车唱“社会主义好”就不哭闹了。丫头被班里选出来给回国报告的志愿军献花。她不时扬起嗓门,问张俭下一锅水热了没有。
一共洗黑三盆水,终于洗出跟原先有些相像的一个多鹤来。一个黑皮肤、瘦长条的多鹤。剪去了长发,头上包着一块毛巾,里面是除虱子药。丫头三天两头从学校惹回虱子,多鹤一直备有虱子药。
这时门外有人喊:“张师傅!”
还没来得及去开门,一只手已经从外面拉开了厨房的窗子。张家厨房的窗子跟其他住户一样,朝着露天的公共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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