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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向湮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浸泡在海水中一样。朦胧的光线透过水面,逐渐失去力道,再也无法驰骋到他所在的深海处。周围一片黑暗,让他无法判断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奇怪的是,明明漆黑一片,向湮却没觉得冷,反而仿佛身处温泉之中,被柔和地包裹着。
“向湮……”一个模糊的声音透过海水,传到向湮耳朵里。
谁,是谁在叫我?
“连你也背叛我了吗?”那人的声音逐渐清晰,与此同时向湮的脖子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似的,难以呼吸。他的手好沉,想要将那人的手扒下去也做不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辛苦地摇着头。
没有,我没有背叛你……他这么想着,脑海里隐约有一个人的身影,可当他想要看清楚那人的长相时,眼睛却被一阵刺痛袭击,怎么也睁不开。他用无力的双手去摸那人的脸,只是触碰,双手就疼得像是烧了起来。可是向湮没有将手挪开,而是顺着那人的额头一点点摸了下去——深邃的眼窝、挺拔的鼻子,窸窸窣窣的睫毛蹭在他指尖痒痒的。
“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向湮的心脏就像是被那人的声音揪成一团,刺痛不已。他努力想要活动脖子,摇头否认,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你明明背叛他了,还要再去欺骗他吗?
不,我不想的……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这么做,会死很多人,成百上千的人。向湮在梦中抓住自己的头发,低下头拼命这么对自己说。突然,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往上是笔挺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熟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看不清面容的人动了动嘴唇:“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忠诚和信任,可你背叛我了,和其他人一样。”
“不是……”向湮无声地张口,摇着头往后退。那人抓住他的手,灼烧般的疼痛难以忍受,向湮却不敢收手,仍有那人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鲜血在他白净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污痕,他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我好难过啊,向湮……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但我也好担心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没背叛我就行了……”那人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湿润的呼吸和泪水打湿了一片皮肤,他的声音发着抖,“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向湮长大了嘴,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辣又疼,发不出一丝声音。他伸长了手要去抓那个人:“我没有背叛你——”
眼前骤然一亮,红木制的床柱上绑着一层薄纱,将明媚的阳光过滤得和煦。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包着厚厚一层绷带的手高高举起,保持着试图抓取什么的姿势。向湮只觉得汗流浃背,将手盖在面部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不,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岳云龙一手端着盆水从门外进来,将水盆放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我这是……我睡了多久!”向湮警觉地想要爬起身,又被岳云龙一把轻而易举地摁了回去。他这才感到浑身酸痛,没有一处好的。
“两天多了。”岳云龙摸了摸他的额头,将手心里沾到的冷汗挥掉:“梦见啥了,出这么多汗?刚给你擦过的,又得搞一遍……”他语气嫌弃,却拿着毛巾给他擦脸。
“没有……”向湮攥着被子,发现自己手心有点儿湿,便随便擦了把。他试图回想方才那个梦,却以失败告终,于是转移话题。冷静下来,他才发现岳云龙剃了一头板寸:“你这是?”
“别他妈废话!”岳云龙大声骂道,拧干了毛巾往向湮身上一扔,“醒了就自己擦!”
“行行行……对了,你说现在是两天后?”向湮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撑着身子爬起来,胸口裹着大片绑带,腰上腿上也都贴着一块块纱布,看上去尤为凄惨。他挣扎着要往外跑:“青龙帮的人打过来了,得快告诉先生!”
“你给我躺好了!”岳云龙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见向湮不听劝又要起来,立刻就把他按在床上把被子盖实了。他动作没轻没重,向湮疼得闷哼,才翻了个白眼收了力气。“手抬起来,袖子撩开。”他坐在床边,一边把他胳膊上绕着的绷带揭下来:“等你醒过来早就打完了,放心吧,老爷他没事儿。”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向湮紧绷的神经才舒缓下来。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将胳膊伸出去。棕黄色的液体淋在伤口上,又被均匀地涂抹开来,岳云龙手法粗暴而熟稔,疼是疼了点儿,但没几下就替他把伤口处理好了。
“对了,先生现在在哪儿?”向湮自己把绷带又缠好,靠在床头问。
“刚才出去了。”岳云龙收拾好东西,瞥了眼向湮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立刻蹙眉警告道,“青龙帮那些人暂时不敢来找麻烦,你别想着出去,老实点儿听到没?老爷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去招惹他。”
“他心情不好?”向湮讷讷。
岳云龙端着水盆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答:“是啊,先是被截了生意,再是莫名其妙被人给算计了……我说那些帝国军咋来得那么快呢,想必是有内鬼。”他说到这儿,不禁骂了一句,捏着鼻梁龇牙咧嘴,“老爷正在找那个内鬼呢,到时候老子一定拔了他的舌头!”
他神情狠戾,向湮丝毫不怀疑他真的干得出来。在岳云龙离开前,他忽然注意到什么:“你后脑勺上的伤?”
“啊?哦,之前卡车爆炸,碎片插进去了。”岳云龙侧头点了点自己脑袋后面那一大块纱布,冷笑一声,“我还算好的,蒋胜辉那家伙到现在还没醒呢。”
“……哦。”向湮噎住,几度想要张口说些什么,都如鲠在喉。最后,他只是抿起嘴唇,低下头去。
岳云龙见他没什么别的事儿,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向湮瞅着地板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拉开被子,躺了回去。过了一阵,他抬起一条胳膊盖在眼前,呼吸轻微颤抖着,呼吸也逐渐沉重。他握紧拳头,血液从掌心的伤口涌出,他却仿佛没有感到疼痛一样,将手放到身侧,露出泛红的眼睛。
屋外的日光逐渐从金黄色沉淀为橙红色,伴随着几声悠长的鸟鸣,远处的屋群炊烟袅袅。向湮爬起来,打算往外走,就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老爷,那儿不能去,你快上来!”
“快来人呐,老爷喝醉了,叫厨子熬点儿醒酒汤拿来!”
“老爷,那儿地滑,小心别摔了!”
向湮不明所以地走出去,就看到单月笙背影摇摇晃晃地立在池塘边的石头上。一块块暗灰色的石头又滑又湿,临近水边的地方还铺满了青苔,即使是清醒的人踩上去都容易滑倒,更别提醉酒的单月笙。
他一心急,便冲出去喊了句:“先生!”
这不喊还好,单月笙一听到他的声音,回头便脚底一滑,跌进了池子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周围的仆从们大声惊呼起来,向湮更是不顾一切地将他们撇开,打算跳进池子里去捞人。可还没走到岸边,池子中央便嘟咕嘟咕地冒起泡来,先是几缕青丝缓缓飘上水面,单月笙从水中抬起头来,水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飞散开来,一朵莲花落在他的肩头,衬得他皮肤更是白中透粉。单月笙冰冷的眼神被水柔和,望过来时一群仆从甚至没察觉到他的不悦,直到听到主子问:“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才回过神来,纷纷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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