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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县,陆宅。
陆康自上表劝谏汉灵帝减税恤民,被宦官谗为大不敬,罢官还乡之后,因担心连累吴郡族人,便暂居庐江避祸,有其从父陆逢一支的后代陆宁楠,因自幼失父,于陆康膝下抚养。陆康又非热衷功名之人,每日只是读书,教导陆宁楠,倒也闲适。
陆康正于后堂读书,想起这个孙女,每日不安于读书女功,反而像个男孩子一样四处乱跑,偷学射艺,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陆宁楠自幼聪颖乖巧,每次想训斥她,哪知刚开个头,她的小脸就垮了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宠爱从孙女的陆康,下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正恍惚间,门外传来清脆的童声:“叔祖,我们回来了!”可不正是从孙女陆宁楠的声音?“我们”,不用想,准是周家的小子又跟来了。
果不其然,周旭与陆宁楠联袂走了进来。“见过陆大人!”周旭长揖道。
“不必多礼,旭儿,快坐,今日可有闲到我这里来?”对于这个勤学好问的少年,陆康也很是喜爱。
“昨夜读《周易》……”周旭择客位经坐,方欲开口。
“哎呀叔祖,你不知道,方才在周家,周尚叔父与瑜兄长谈论兵事,一个大难题,被周旭三言两语给解决了!”周旭话音未落,赖在陆康身旁的陆宁楠,仿佛喜鹊一样叽叽喳喳,连说带比划的,描述了方才的经过。
“哦?兵贵精不贵多?在此时此地,缺兵少粮的情况下,倒不失为一条上策。旭儿,你这个办法倒是与《孙子兵法》中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谋而合啊!”陆康手捻须髯,不由得点头称赞。
“陆公谬赞了!在下的想法是,既然仓促间兵不可多得,不如用寡固,用众治,用众进止,用寡进退。”周旭答道。
“好!避实而击虚,敌虽众,可使无斗。”陆康击节赞道,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心中感慨,周家多英才啊。
“陆公,在下这也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的,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夫庙算多者胜。再有,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是指出境作战。而此次抵御黄巾贼寇,恰恰是我们的弱势,相当于黄巾贼寇在我境内‘因粮于敌’了。”周旭思索后答道。
“不论怎样,抵御贼寇的责任在州郡官吏,我们只能提供建议,具体决策,就由上面想办法吧。”陆康安慰道。
“是!”经陆宁楠这一打岔,周旭方才想起今日的来意:“对了,陆公,在下昨夜读《周易》,有不通之处,久闻陆公精擅于易,今日特来请教!”
“呵呵,我这点本事算得什么?那都是旁人谬赞罢了。”陆康笑道:“老夫曾与会稽虞歆结识,虞大人现任日南太守,乃一介硕儒,于易学一道研究精深,曾作《易注》五卷,老夫这点学识都是从他那里讨教来的。近来又听闻其子虞翻,年方弱冠,易学造诣已不在其父虞歆之下,又为《易注》增添四卷,凑成九数,暗合《易经》乾道之数,真可谓夺天地之造化啊!”
“我也常闻虞氏父子博学,可惜无缘相见。”周旭感慨道:“陆公,在下昨夜读书时忽然心动,随手用蓍草占卜,得‘师’卦,二爻动,今日想来,莫不是应合兵事?”
“此次黄巾起事,朝廷发大军征讨,似乎正合卦象啊!”陆康手捻须髯道:“师:贞丈人,吉,无咎。从卦象上来看,此次围剿黄巾贼寇,战事应是无虞。九二爻曰:‘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北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三位大人皆我朝名将,征战多年,剿灭区区黄巾,胜负自不须说。”
“如此说来,此次征剿黄巾贼寇,当势如破竹一鼓而下了?”周旭兴奋的问道。
“不然!旭儿,我问你,《易》为何称为‘易’吗?”陆康目视周旭道。
“易有三义。一,‘易’者,易也,大道至简,一阴一阳谓之道;二,‘易’者,变也,阴阳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流转,生生不息;三,‘易’者,不变也,老子曰: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世间万物又是由阴阳变化而来,故大道恒也。”周旭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好!不想你读书竟到如此境地!微言大义,旭儿,你已经把握到诀窍了。”陆康动容道:“我再问你,虽得‘师’卦,然九二爻动,是何缘故?”
“正应‘易者,变也’!”周旭豁然开朗:“不知九二爻动,事态如何发展,望陆公赐教!”
“孺子可教也!”陆康欣慰的望着周旭:“易者,错综复杂,变化无常,虽将在军中,无咎,可一旦战事结束,恐怕这几位大人有不可言之祸啊。”
“若是汉军取胜,剿灭贼寇,为何还有祸事?”周旭不解的问道。
“老夫当初直谏朝廷,却被罢官还乡,你可知为何?”
“宦官弄权!”周旭答道。
“不错!如今宦官外戚结党为乱,争权夺利,恐怕这几位大人祸起于此啊。”陆康双眸微眯道:“不过,易道变化,生生不息。‘师’卦九二爻动即为‘坤’卦,厚德载物。朝廷若是从此体恤民生,将息百姓,我大汉自然国祚长远。然今岁逢甲子,又动刀兵,乃土生金之象,却是不吉……”陆康似有所顾忌,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公,难道我大汉自此国运维艰?”周旭肃然问道。
“不然!旭儿,占卜问筮,小术耳,我等闲时为之一乐;国运,大道也,岂能以小术证大道?”陆康笑道。
“叔祖!你们聊的什么卦呀运呀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一旁的陆宁楠早已听的无聊至极:“周旭,你小小年纪,却像个老朽腐儒一样,讨论这些大道理作甚?快,陪我去后院,看看我的射艺是否有所进步。”说着不待周旭答话,拉起他就向门外走去。
“你这丫头,又要舞弓弄剑了!”“哎,等等!我还没向陆公告辞呢,太失礼了!”没等一老一少反应过来,陆康只能听见周旭的声音从远处挣扎而来。“这丫头!”陆康摇头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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