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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我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在我的人生已经划上句号的时候，还能有一点好运降临到头上，我连感谢的话都不敢说，怕惊了她。

那间小屋是5年来，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暂时属于我的地方。小宣走进过小屋，那仅仅一次的踏入，连坐都没有坐一分钟，后来，她再也没有进来过。

后来，我们一般都是在她的直播间里见面，聊天，刷礼物，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她似乎很忙，有时候半个月才能把她约出来，只要她答应出来，我就会提前准备礼物，当然是她最爱的LO裙。那段时间，我对这种裙子的研究颇有心得，在网站上预订的话，一方面从RB进口会很贵，有的还因为限量，炒到了1万以上的价格。我开始寻找一些仿制厂家，都是在中国内地的沿海地区，这也是通过做一些二手生意的中间人知道的途径。即使这样，每条裙子也都在3000元以上，每个月只能挣4000元钱的我，根本没有能力购买。

最先想到的就是某宝的某呗，还有某东的白条，但额度太小，都只有1000多元。

于是我开始想其他办法找钱。我曾经想到过兼职，但在网游城的工作已经让我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再打一份工了。有一天，我在网游城的包间里发呆，过两天是小宣的生日，我想约她出来，一定得给她准备一条漂亮的裙子，最好是正版的，那至少得6000元以上的。

一筹莫展的我突然听到旁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小额贷款，在线申请，动动你的手指，扫描下方二维码，燃眉之急，不用出门，分分钟搞定。”这是网上贷款的广告。

虽然经常听到类似的广告词，但我从来也没去想过这样去贷款，毕竟印象中借钱的手续是很复杂的，不可能在电脑或者手机上就能把钱借回来，毕竟，别人怎么能相信网线另一头的陌生人呢？

但对于这时非常渴望钱的我来说，已经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在自己面前的电脑上对准了那个弹窗上的二维码。按照指引，我填写了个人资料，上传了自己的工作合同，大学毕业证等，我满脑子都是钱，点击确认，短短的等待时间后，我的某宝账户上真的进了3000元。根据合同，我只需要在未来1年里，每个月还450元就可以了。有了这3000元，我立即下单买下了那条裙子。那个生日，小宣过得特别开心，她在电影院的洗手间里立刻换上了新裙子，连吊牌都没拆，还给了我一个拥抱。

就这样，我贷款给她买裙子，点奶茶，送鲜花。后来有一天，她告诉我，现在流行要穿配套的鞋子，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元一双，还有包包，都得同样风格。小宣那粉嫩的小脸，微翘的嘴唇，只要看我一眼，哪里还有我思考的余地。那些日子，我深陷其中，整天脑子在都在想，该怎么找钱，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那些网络上的各种贷款。我着了魔地四处搜索，从每个网页的角落去点开那些小广告，去填资料，去申请贷款。

连续的半年时间，我已经疲惫不堪，有点扛不住的感觉。每个月除了很少的和小宣的见面，奉上我准备的各种礼物，换取她的笑脸和夸赞外，其余时间，我都在算帐，还钱，再贷款，有一天我翻看着我的那个记账本，数了数，发现自己的账页已经达到了38页。我翻到本子的前几页，想起这本子原来是自己为了记日记，记录和小宣的美好故事而准备的，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本令人恐惧的账本。

但我已经没有能力解脱出来，俗话说就是身陷其中，无力自拔。一方面不停地借钱，另一方面拼命想讨好小宣，希望她能和我在一起。但明眼人可以看到这里也大概知道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虽然通过不断地刷礼物，我和小宣维持着联系，但仅限于电话、微信。

终于有一天，我打过去电话也没人接了，再发微信，也把我给删除了，想去她的直播间蹲守，但那儿已经完全不上播了。

在我认识小宣半年后，她彻底地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仔细想想，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不知道她的住址，不知道她的工作地点，不知道她的其他朋友，除了知道她喜欢LO，我什么都不知道。

找不到小宣的好失魂落魄的我，坐在网游城的包间里，不愿意回到那间小屋，我租它时曾经渴望能留住小宣，现在，呵呵......

手机不断地响着，都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用看就知道那都是催账的电话。

想到去年离开大学校园时的满怀憧憬，在电话里对母亲的那些誓言，现在，如何去面对母亲啊？她已经快50岁了，常年的种地让她有严重的腰椎病，本指望儿子成年了可以照顾自己，但却想不到现在却一年难见一次面。

我并不是不想回去，现在我是没脸回去。

毕业大半年，我没有体面的工作，一个大学生在网吧里面混日子，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哪一桩，哪一件，要是说给母亲听，恐怕也足以让她气疯掉。

正胡思乱想中，电话响了，一看是个座机号码，区号0451，是家里的电话。

我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体，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隽儿，嘛呢？

是母亲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睛有点潮了。

没咋，妈，值夜班呢。

哦，可得注意身体，你今天生日了，咋还忙呢，还是那么二虎八鸡的！

我从来记不住母亲的生日，但母亲却总在我生日这一天打给我电话。我有点哽咽，不敢开口。

电话那边气喘得紧，然后，母亲接着说：要不就回来吧，家里的房要拆了，听说统一给分楼住，到时候还会给一笔钱，你舅他们的房和我们家的房都可能要拆。

哦，那好，住楼就没那么辛苦了，妈，我今年可能春节不能回去了，单位让我值班，年轻人，得锻炼。

电话那边吭哧了半天，吐了一句：哦，行，忙完了回，哈，隽儿，挂了，天快黑了，我得回家去收拾收拾羊圈，一会儿又瞧不利索了。

嗯，好，妈，小点儿心。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连一句身体如何都没问妈，这个电话过后，又不知道几时能给她打上电话了。家里没电话，妈又没有手机，一直说给她买一个，一直没买，每次打电话，都是走路去村委会办公室打，来回也得半拉小时。

今天不是我值班，看着眼前的电脑，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毕竟是自己的23岁生日，我独自走出网游城，信步往自己的小屋走去。半路上，我买了一瓶白酒，一袋花生米，就算庆祝生日吧。

在小屋暗暗的灯光下，我边就着瓶喝着，边翻开那黑色的本子，前面是一篇又一篇小日记，每篇里面都有两个字：小宣。再往后，一篇一篇，是借款记录，开始是1000、2000，后来是4000、5000，有时候一天会有3、4笔还账日期撞车，那意味着要一天要拿出上万元。

我捧着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先是无声地颤抖，再是轻轻地啜泣，眼泪和嘴里还没有吞下的酒液混合着，流下来，最后，我开始号陶大哭，像是要把心都吐出来一样，我上气不接下气，小屋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这时，电话又响了，我接通后，又是一个催账的：

黑先生，明天是你的还款日，请你一定要按时还清本期款项1680元，不要逾期。如果逾期，我们将启动调查权利，追讨欠款。

知道了，到时会还的。

明天，1680元，我借的是10000元，扣了手续费后拿到手的是9400元。已经还了10期了，现在还有最后2期，这笔快清了，但我帐上只有100多元钱，1680元，我哪里去找？

这时，我想到了网游城的那些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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