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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王之过往（第1页）

更劫历两千四百七十六年，至臻元和四年正月，元都，文清阁。

其时，太傅，定军候，云泉府果毅，虎贲两军节度使，两朝帝师白松都督中外诸军事，制开府仪同三司，总百揆，定国是。大闵文宗皇帝不顾百官劝阻下诏赐太傅白松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之殊荣。

至臻元和四年三月，又诏加赐太傅白松，进位一等爵，加封鲁国公，改封淮墨三千里地为封国，冕九旒，加九锡，持节假黄钺，给尚方剑，挥斩佞臣，征伐诸侯，无需奏请。此皆种种，万代不易。

至臻元和四年四月上旬，又开朝议，欲拟公诏，今鲁国公年事已高，病体缠身，薨后应当以天子仪仗落葬，置守墓人，尊奉谥号昭烈，取其德昭昭，其行烈烈之意，同享太庙。

其同享太庙，非配享太庙，千古未有之先例。

朝议三日，千余朝官皆劝，礼部侍郎源敬亭撞柱拼死进谏，曰：“古书有言：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主，庙无二祭。祖宗家法，圣贤所教，不能为，不敢违也。”

上不悦，搁议，亲执笔行书，令天子掌玺大臣加盖敕令，诏示天下。玺官不从，脱服弃官，置棺椁于中堂，绝食明志。

至臻元和四年四月下旬，鲁国公病危，传言甚急，天子乃正衣冠，状天子旌旗，领率百官，降阶探视，引京都百姓围观，以至于万人空巷，倾都罢市，道旁人群涌聚，道挤相窄，圣行缓慢。

金吾校尉诸葛恪进言曰：“行路受阻，可遣兵士清道，持盾牌，着铁甲，军乐开行，民必惊而遁走，而不伤之，以求速达。”上不许。

行至，太傅府门开，门庭清冷，枯枝败叶，老树昏鸦，只唯一扫庭老叟，挺身待之，答曰：“主人病体稍安，不奉。”

上即还，未逗留。

市井流言曰：“太傅倚老，天子降阶，除门不奉。”

翌日，朝议乃开，中书舍人胡之士等便进言曰：“太傅白松，生年不详，无源无凭，身贱第微，浊世浮浪人尔，幸遇太宗皇帝，跟随起事，搏得官身，已至极品，位列三公；今上礼于师恩，倚老跋扈，过分拔擢，宠命优握，信维表里，多蒙圣恩，固受不辞，不谢言表；圣体臣情，俯就浮尘，不迎不奉，恐有不臣，请准责罚。”

上有愠色，欲罢朝。其时，有使节代鲁国公白松进表，上阅之，乃令司礼监宣朝太监于廷诵读：

谨启大闵皇帝陛下：

圣躬安康，唯陛下亲启尔。

臣本无根之萍，父弃母抛，生如微介，如朽木浮海，落叶飘风，随波逐流尔。年岁少长，不名一钱，身无寸功，居无定所，白刃红尘，唯酒解愁，幸遇太宗垂怜，共斩苍狼起事，随侍左右，结草衔环，牵马坠蹬，问计给策，引为帝师，惶恐受之，夙夜忧叹，恐不能胜，以污先帝之名。

迄今而历战事四十余回，功小错多，忆先帝提三尺剑，龙骧虎步，风林啸羽，秋攻夏恫，西平戎狄，东出蟒山，南安诸蛮，北却漠河，因形定埶，遂平九方，恢拓境宇，威加四海，远夷蚁附，亿兆乂安，万民归心，臣謏实愧，忻逢盛武，感慨良多，弗能如也。先帝绸缪，令教之于陛下，再三请辞，不让乃教，非陛下之不才，唯臣下一介粗人，才疏学浅，难明大义，诚惶诚恐也。然忆先帝之殊遇，欲还报之于陛下也，故知无不言，倾囊相授，仍觉甚少，夙兴夜寐，愿皇斯才。皇之不才，亦已焉哉。幸陛下才思敏捷，红炉点雪，触类旁通，大仁大义，少小更事，所教三年，便无所相授，终有所为，臣已无憾矣。

然臣食朝禄，官拜三公，在任为君，报国有斯，理政朝纲，下体民情，上达天听，已有二十三年矣。弥留之际，唯两三语尔，望可纳之。太宗起时，风云变幻，群雄逐鹿，战事弥多，伐交频频，强则强矣，弱则亡已，双日凌空，大旱大涝，并起于世，乃至于饿殍遍野，枯骨露野，拆骨剥皮，易子而食。时夫妻者，妻者菜人，自卖于市，奢活一人。前朝官吏，制官之官庞杂，治民之官稍末，取民膏而无度，横征暴敛，如同硕鼠。为平天下尔，太宗未尝顾及，每每念及，长叹悲痛，故崩嘱托，广求民瘼，观纳风谣，与民休息，臣时时铭记，永矢弗谖，不敢忘也。今江山重定，若使臣一日为官，当启曙黎民，若使臣十日为官，当矫枉社稷，何况为官多年乎，然臣非神人，本为后山客，偶作前堂子矣。若是天下无虞，百姓富足，了却浮生，就此罢了，然自是有心，来时回望，有力不逮，回转不周，百姓贱苦，自是余恨，不平之事，念及与此，少则少矣，多则多已矣。望陛下遂承先帝之遗志乎。

又而患国朝海清河晏，时和岁丰，恐蠹众木折，隙太墙坏，堤溃蚁孔。国朝初立，朔色五服，宗法制度，典籍礼乐，陈陈相因，堪堪犹行，应当重定，计令度田，废除酷刑，制礼作乐，征求图书，精心累时，功在千秋，后世子孙，必有余荫；九卿六部，两京直隶，外相内阁，中枢边吏，互不统属，划分不明，权责不清，淮南初定，汉北多争，流民四野，百废待兴，政令频频，公卿勋贵，边卒外员，推诿拖沓，强征公派，苛政扰民，亟待处办，了权明责，精简机构，整顿吏治，以正风气；陇岭突骑，股肱臂膀，瞬发雷至，摧锋折镝，兵锋双刃，擅用危己，南淮赋税，载仰生资，火耕水耨，至垦千顷，骄奢淫逸，然可靡费。此二者立国之本，养民之基，切记勿忘也。

昔平戎狄时，太宗忆前朝故事，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文无将才，授命统兵，机巧难辨，错失良机，边患四起，叫苦不迭。遂使边将，攘夷节度，都督战事，屯田藩镇，流转税赋，安邦定国，卓有成效，故成常例，而太宗曾私语耶，悍将骄卒，据边弥久，尾大不掉，有听调不听宣之举，养虎为患，恐难制矣。乃此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举矣。然时异势殊，亦当变之。

臣稍闻之，工谋于坊，商谋于铺，将谋于庙，士谋于局，官谋于朝，君谋于天下。又而闻之，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安民又以康食为要。天下者，在于民心，民心者，在于黍粟。食之多寡，动乎国本。东陆可谓广矣，耕地可谓多矣，然终限也乎。勉励耕作，耒耜不息，轮休轮作，风调雨顺，才堪温饱。日遂平移，地之限有耶，不加之以增，不减之以寡，而民之基渐长，何以养民焉？又何谋解焉？臣遍观历朝末年，动乱不堪，民变四起，无外乎，民不堪负，君奢靡愈费而不自省，又加之天崩地溃，湿寒失调。假使小民尚能食黎羹，安能反乎！假使主君好德务俭，安能乱乎！国朝尚安，万秋依后，怎如旧耶？为之计也，欲吐肺腑之言，广种稻粟，间隙植作，推锄犁，造耧车，疏河浚，垦闲壤，制豪强，抑兼并，平地权，安庶民，……

祈大闵帝君受命于天，国祚绵长，江山永驻，万世不易，四夷服焉，诸侯慑焉，群臣畏焉，万民敬焉。

言辞未了，抚凌云而感怀，唯天际之横流，似日薄之西山，垂垂老矣，束身高阁，无事无为，贱却希往，留乞微命，千岁鹤归，告老还乡，再三顿首，叩伏圣准。

至臻元和四年四月

淮墨散人白某乞辞

诵毕，上拂袖而去，罢朝。

至臻元和五月初，鲁国公既薨，享年六十有三，归葬属国，无嗣，遗命同宗弟白乙己继位。上闻之，罢朝三日。

——转录《闵文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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