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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路芳蕊单人独骑,押着一辆囚车。囚车中是一名肤色焦黄,满面脓疮的褴褛大汉。
不多时,囚车自官道上转入小路,路上行人逐渐稀少,直到最后一名旅人也没入拐角的浓绿中后,路芳蕊策马上前,对囚车中人道:“喝口水吧,方才路上人多,委屈你了。”
那囚犯闻言,从囚车中的干草中扒拉出一个水囊,狠狠地灌了几口,润了润干涸的嗓子,他有点怀疑路芳蕊是故意挑人多的路来走,从而达到折腾他的目的。不过丁渔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聪明办法——无论再怎么易容,只要仔细去看,在六扇门高手的眼中还是容易看出破绽,可是路芳蕊将他易容成另一名在逃凶犯——金大坚,并将其装进囚车,伪装成路芳蕊的囚犯,虽然会招来路人好奇的目光,但真正六扇门的人却不会仔细打量,这样一来哪怕不用缩骨功改变体型,易容稍微有些瑕疵,也不会被人看穿。不过这样同样意味着他就必须表现得像个囚犯,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不能吃喝,大小便也得忍着,不然就只能在囚车里解决。刚才一路从韶关城出来后,一共走了两三个时辰,他连一滴水都没喝到。
“客栈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先前路芳蕊将囚车停在韶关县衙门口,自己进去交涉,因此丁渔不知道详情,只看见没多久路芳蕊就一身轻松地走出来继续上路,因此他猜测是有了不小的进展,否则她作为关键证人,不应该这么快可以离开才对。
路芳蕊不答反问:“你好像对这个案子很关心啊?”
丁渔翻个白眼道:“废话!我就是想知道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敢顶着我的名字去杀人,要是让我找到他,哼哼!”
路芳蕊神秘一笑,道:“虽然我相信不是你干的,但很遗憾,这个案子恐怕还是扣到了你头上。”
“我就知道,不过也不差这一桩……等等,”丁渔突然醒悟过来,问道:“你说你相信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是谁干的。”还不等丁渔问,路芳蕊接着道:“这个案子有两个凶手,一个杀人,一个策划。杀人的是任福,策划人你猜是谁?”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渔哪里还猜不出来,“不会是你吧?”他问道。
“正是本捕!”路芳蕊一脸傲娇。
“为甚么?”
“为什么?”路芳蕊不屑地道:“那任安之在任十载,大肆敛财,搜刮金银无数,官声比墨砚还黑。只是上面有人护住他,因此动他不得。如今他上头那人自身难保,这老儿也落得个致仕还乡,可他还不知满足,一面让家人带着粗重行礼走水路还乡,自己则微服私行,随身带着半数身家换成的一十二枚稀世宝钻走6路上京,企图打通关节,指望留任几年。
可想而知,若真让他成功留任,只会变本加厉地贪墨。本捕为了黎民百姓着想,自然不能让其得逞!”
无论路芳蕊的样子再怎么一脸正气,也掩盖不了她说到“一十二枚稀世宝钻”时双眼放出的光芒,但丁渔无暇吐槽,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这么说来,那任福是你的手下?”
“那倒不是。”路芳蕊答道:“任福是任家的家生奴才,不然也不会做到任安之的贴身长随。不过此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从前循规蹈矩只是因为没有足够大的诱惑而已。如今有了一次大富大贵的机会,自然抓得死死的。他原本联系了十二星相的手下想要偷偷在路上把任安之给劫了,但他联系的那人却是我安插的暗子,因此这事情才被我得知。其后我便软硬兼施,胁迫他听我命令行事,合作将任安之劫杀。”
丁渔越听疑问越多,“你说那任安之是任福所杀,可是我亲眼看过任安之的尸身,他颅顶五个指孔又是怎么回事?那任福明明没有武功,更不可能是硬功高手!”
“不错,任福的确不通武艺,可那所谓的指孔也不是指力造成的。横竖路上无事,我便从头和你讲一遍好了:
任安之带着任福任禄二人赴京,自以为行程隐秘,不想早就被任福给泄露与我。我提前赶到客栈做了些布置。等到任安之三人入住后,我才去住下。当夜晚饭后,任福用些麻药将任安之与任禄麻翻——他本就是端茶递水的长随,这一点做起来毫不费力。其后我便将任禄背到山间毁尸灭迹,而任福则留在房中,用铁锤和一根手指粗的铁钉,在任安之颅骨上凿出五个指孔——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嫁祸于你,谁让你在罗浮血案中留下了不少五指穿颅的伤口,这等惊人的指力,武林中数十年来可只有你一人有。”
丁渔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路芳蕊接着道:“任福杀了任安之之后,我也解决了任禄,等到我回来将他点住穴道,离开,他便按计划惊呼起来。我在外间听到有人打开门窗出来查看,立时便动了早先布下的机关——说穿了一钱不值,不过是一个穿着僧袍的稻草人,用草绳连在客栈外的两根弯曲的毛竹上而已,只要用几根竹枝牵连,绑得稍微巧妙些,便能令毛竹伸直时,先带动稻草人平平飞掠一段,然后再向高空牵扯,在黑夜中看起来便如同轻功高手一般。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合适时候,用飞镖将固定稻草人的草绳打断,然后再追出去。到了院墙之外将僧袍收起,稻草人和草绳扯散,一切便了无痕迹。”
原来如此!难怪丁渔觉得那个“白袍人”飞越院墙时的动作不对劲,原来根本就不是人!
“如此说来,后来我们在山中追寻的足迹也是你刻意留下的了?”
“不错,是我穿了一双大靴子,用棉花填充紧实后刻意踩出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陷害我?”
“两个原因:一个刚才已经说了,你在罗浮血案中留下了独门标记——五指穿颅——而这个独门标记一旦能够模仿,旁人便第一时间会怀疑你;第二个是不仅我会这样干,肯定还有不少地方官府也会将近年没破的血案栽到你头上。因为你在罗浮犯下的罪行太重,一旦被抓必定是死罪,给你多栽几桩罪行也没人会帮你翻案。”
如此直白的答案让丁渔感到一阵牙疼。他没好气地道:“了不起!想不到南天大侠路仲远的女儿,岭南第一女神捕干起杀人越货,栽赃陷害的把戏竟然如此纯熟!”
一听此言,路芳蕊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面色顿时化作寒霜,她冷冷地道:“好一个侠骨丹心的南天大侠!就连你这个屠村灭派的江洋大盗一听他的名字,也觉得我理应锄强扶弱、刚正不阿,否则便是不肖乃父,龙生鼠子!可你这等人又怎知道有一个‘大侠’父亲是何其痛苦的一件事情!尤其是这个‘大侠’专好扶危济贫、抱打不平,一听闻朋友落难,便散尽家财也要资助;一听闻好人受屈,哪怕年除夕也要连夜冒着风雪赶到千里之外为其平怨。结果他在江湖上自然是侠名日著,而我和母亲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三五回,就连母亲辛苦做针线挣回来的钱有时还要被他拿去救济贫人!若非如此,母亲又怎至于……”
说到这里,她顿住话语,狠狠地吸了口气,策马向前跑了几步,不再和丁渔搭话。
两人经此一事,气氛急转直下,直到十数天后抵达长沙仍没有多少改善。路芳蕊打算在此弃车乘船,因此不能再让丁渔窝在囚车里。她先是到长沙府衙中盖了过路印信,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副木枷,低声道:“二十八斤的木枷,以你的身手随时可以挣脱,不过还是得做个样子。”
丁渔会意,任由她给自己枷上,并暗中运力试了一试,果然是一副普通木枷,这才安心跟着路芳蕊向湘江渡行去。到了渡口,路芳蕊买了两张到汉口龟山的船票,丁渔一听得“龟山”二字,心中便隐隐有些危险的预感,但偏偏不甚清晰。直到在上船时,他看见一只硕大的水老鼠从甲板上飞也似地窜入江水之中,这时他霍然想起:龟山,不正是十二星相中老大,子鼠魏无牙的老巢么!她为何要将我带到……是了!说什么任福联络十二星相时刚好碰上她的暗子,根本她就是十二星相中人!
一念及此,丁渔顿时遍体生寒:在绝代双骄世界中,武功最高的说不上是移花宫主还是燕南天,但最难缠的绝对是魏无牙。此人不仅武功臻至一流高手之境,更精通暗器、机关、下毒,以及最恶心的——驱鼠之术。若是在其他地方碰上还好,可若是去到他的老巢,他随时能够召唤几百万只大老鼠把对手淹没!
一想到浑身上下爬满了毛茸茸的黑毛大老鼠,丁渔忍不住一个激灵。幸好路芳蕊走在前面没有觉他的异状。他暗暗将木枷崩开,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待到走进舱房后,突然暴起,左手九阴神爪带着一股劲风朝路芳蕊头顶罩下,右手则借着风声隐蔽,悄无声息地直指她腰间命门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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