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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二楼一条长长的过道旁,蹲了一排人,一个个双手抱头,低垂着目光在地上,一概的光裸着身子,面上神色尽是羞愧,尽量回避着看向自己的目光。这些都是正在私密包间里搞那档子事,被抓了现行的。其中有几个嫖客,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开台球室的老黄,卖烧酒的老吴,还有中学一个老师,此时被抓,这些人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赵兴国拿冷厉的目光瞧着这些人。杨帆把他拉到一旁,背地里往他手里强行塞了一个红包,低声央告说,“赵所,还望手下留情,通融一二。”赵兴国掂量了一下手里那个红包,分量不轻,犹豫了一下,执意拒绝了。从目前的形势看来,扫黄打非这项工作,想着都道是拿人手短,倘或此时逞了一时的贪欲,自己的手脚,往后势必就要被捆绑住,因此不想跟洞天福地有什么过深的纠葛。
赵兴国说,“杨经理,咱们都别相互为难,我这也是奉命行事。”
杨帆把红包收了起来。赵兴国话里的意思,杨帆自然懂得的。这“奉命”二字,相当于给杨帆指明了另外的路。如此,便不至于让杨帆觉得,他赵兴国不讲情面,情面他是要讲的,只是这事,他说了不算。
杨帆陪着笑,说,“既然赵所都这样吩咐了,那我肯定遵命就是。”
赵兴国说,“理解万岁。”
杨帆又殷勤地问,“赵所,要不要楼上歇息一阵。”
赵兴国说,“不用,杨经理,你忙你的去吧。”
杨帆还想缠着赵兴国,进一步想法子献殷勤,这时王毅走了过来,才把他给打断了。王毅走到赵兴国跟前,问,“赵所,这些人咋整?”赵兴国也不知道该咋整,只说,“先带回去再说。”一听说,要全带回去,杨帆的脸色,瞬时变了。
杨帆说,“赵所,这样赤身露体地带回去,恐怕不妥吧?”
赵兴国想了想,吩咐王毅说,“让先把衣服穿上。”
杨帆说,“衣服是穿上了,可是脸面呢,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还望赵所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他这是话里有话,表面是在替那些妓女嫖客说情,暗地里却在给赵兴国施压,他说的面子,不只是妓女嫖客们的面子,更是指洞天福地的面子,以及这背后牵扯其中的人的面子。
“这些人,都干出这种事情来了,他们还有什么脸面,真要脸面,哪还干这种事情!”赵兴国装作没听出来杨帆话里的话。杨帆也只得,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那是没有法子的,于是只得作罢,就在一旁看着,恨不得往赵兴国那一张又圆又胖满是横肉的脸上,掴一巴掌。
杨帆心底,跟吃了死苍蝇似的,十分不是滋味。
以前遇着这等事,拿钱就解决了,可是这一次......这一次钱好像不灵了,事情并不像黄虎说的那样,这次行动,貌似是敲山震虎,而不是为了捞什么油水......杨帆见赵兴国不好说话,借故转身走开了,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给方维军把这里的情况说了。
赵兴国四下看了看,没见着杨坤的身影,问王毅,“杨坤在哪?”
王毅说,“在楼下大堂。”
赵兴国说,“让他和赵林把这些人先押着去,其余人跟着我,去下一个地方。”赵兴国心底清楚,此时再去另外几个娱乐场所,那就只是走走过场了,这里的情况,那些人肯定都早已得了风声,因此,也不着急,等杨坤和赵林把这里抓了的十几二十来号人,并周宏一起,全塞进前面装了护栏,后座拆除了的两个面包车,摇摇晃晃驶回政府去了,才往下一个目的地去。这些场所,平日里,明里暗里,都有竞争,在共同应对检查和打击这件事上面,却又是一向同心协力的,都有各自传递和接受消息的渠道,消息传得很快。
赵兴国一开始本来想也跟往常一样,照例采取拉网式的行动,多分几个组,分头行动,可是人手毕竟不多,力量一分散了,行动起来也有诸多不便。最后才决定将力量集中在一处,把洞天福地先查个彻底。
街灯影影绰绰,三月里的寒风,仍还有些刺骨。赵兴国缩着脖子,带领另外的三四个人,上了剩下的一辆吉普,沿着街面略有坑洼和积水的道路,缓缓朝前面走了一段,在另一家叫做靓点的KtV门前停了下来。靓点的老板陈江见警车停了下来,跑到玻璃砖门旁,殷勤地把门打开恭候着。看得出来,他因提前得到风声避免了一场突来的风险,而显出了神情里难得的轻松与愉悦。
赵兴国走进来了,陈江朝着身旁的大堂经理使了个眼色,大堂经理赶忙替他把玻璃门拉住,他跟在赵兴国身旁献殷勤,甚至热情得有些过分。赵兴国对他,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赵兴国跟这陈江,倒是有些相熟的。年前,陈江曾托人暗地里给赵兴国送过礼,赵兴国没收,但是在麻将桌上,有过好几回,陈江都曾向他暗通过款曲。就那几回,陈江故意输送给赵兴国的,少不了八九千一万这样的数。以后,再遇着那样的场合,只要是知道陈江在,赵兴国就借故不去了。
赵兴国一副魁梧粗糙的样貌,却是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他这一份小心谨慎,曾不止一次遭到过嘲笑,嘲笑他胆小怕事,可他还是一直小心谨慎着。两年前,他那个被他弄到派出所做协警的小舅子,出外勤时,喝醉酒,跟人起了口角,打了人,人家告到了县局去。她媳妇原指望他把这事压下去的,他却说,只能按规定办事,把他小舅子解聘了。
为这事,她媳妇跟他吵了好几天。他说他是按规定办事,她媳妇却骂他,“你就是人怂胆小怕事。”
也还是为了这事,他才被调到这里来的。
也还是为了这事,他媳妇才不愿意跟他一起到这里来。他媳妇还骂他,“就你这德性,还想着往上爬呢,依我看,能做上这所长,已经是最大的造化了。”
赵兴国其实并不是一个懦弱怕事的人,他曾经甚至是很勇敢过一回的。有一次,在抓捕一伙银行盗窃罪犯的过程中,身中数刀,还在不屈不挠地奋力跟歹徒搏斗,并将其制服。为此,曾得到了县里的表彰。
那时候他刚加入警队没两年,还是二十上下的年纪。
那时候得的“三等功”奖牌,一直挂在家里墙壁上,那次因为他小舅子的事情,被他媳妇扯下来,摔碎了。
陈江领着赵兴国,把靓点里里外外看了一回,又往下一次去处去。一路上,赵兴国神情冷漠,很少说话。他向来最是讨厌这种走过场的差事,可是干工作嘛,就是这样,出力的工作需要人去干,做样子的工作,一样需要人去干。赵兴国就干不来这种做样子的事情。此时,他甚至有些后悔,他应该押着人回去,这事让别人去干就是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时气愤的想法。他是领导,还得有个领导的样子,该冲在前面的时候,还得冲在前面。不然,人家会怎么说他,看他,肯定是没有担当。他可受不了背后叫人说闲话。
等到他带人把街面上几家娱乐场所一一查了个遍回去时,已是十点多了。朱大奎和张哲也早回去了,被唐宁叫去了会议室,现在就还等着赵兴国呢,杨坤在院坝里看着那些人,见赵兴国迟迟不来,都有些替他着急了。赵兴国一来,刚下车,杨坤就赶忙跟他说,“唐书记在会议室里等着你呢。”
赵兴国说,“知道了。”说着,吩咐其他人跟杨坤一道,在院坝里候着,然后抬起脚穿过院坝,上了台阶,朝政府大楼四楼的会议室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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