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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有多烦人,恐怕只有正在生病的人才清楚。
镜郎这半个多月来都不好。
原本只是小打小闹,打了几个喷嚏,若是在家中,这会儿青竹儿自然就警惕起来,晓得饮食上如何小心,起居上如何在注意,就该换食单上药膳了。他让林纾一个人折腾的够呛,没什么时候身上是舒坦的,也压根没在意这点变化。
果不其然,晚上就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就恹恹的,吃不下东西,只勉强吃了些鲜果,塞了个冰碗填填肚子,当天半夜林纾摸上了床,又是好一通折腾,沐浴的时候镜郎就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就又热醒了——林纾把他当成个抱枕娃娃似的死死塞在怀里,勒得他一身大汗,里衣汗湿,全粘在皮肉上,头晕眼花,还很想吐。
他爬起来喝了盏冷茶,挪的离林纾远了些,踢掉了被子,寝衣带子也扯开,只松松地挂在肩上,好歹凉快了些,重新睡去,没一会儿又被林纾循着温度追过来,当胸一抱,险些真的被压吐了。
“——你干嘛……别压着我……”
林纾不仅不停,反而更紧了紧勒着他的手:“你怎么连睡觉也不老实?”
到底是谁不老实!镜郎没好气地一脚踹了过去,挣出了一丝呼吸的空挡,林纾轻巧地架住他的大腿,沉声威胁:“你睡不睡?不睡就做别的。”
“睡,睡!”
镜郎实在是怕了他充沛的精力——这人是真的可以一晚上不睡觉光翻来覆去地折腾他,第二天还若无其事地去上朝当班干活儿,然后晚上再回来折腾他。现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骨头都发酸,尤其腰骨疼的厉害,尤其头晕的不得了,再不敢挣扎,也不敢回嘴,嘟囔了几句热,乖乖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梦里也有头大老虎,虎视眈眈地压在他胸口,瞪着他,让他睡得不安稳。
林纾起身的早,没有将他吵醒,底下的哑仆左等右等,没等来敲磬唤人,犹豫再三,于中午时分进来送饭、换水,那少年见帐中静悄悄地,大着胆子掀帘子,往镜郎头上一探,便摸着了一片潮热的滚烫,吓得发出几声哑哑的叫唤,忙不迭地冲出去,拽着中年妇人的手,比划起来。
中年妇人脸色凝重,进屋探了探镜郎的额头,回头找了守门的老头,两人闷头比着手语,老头回屋换了件外出的衣裳,进了后罩房里不起眼的一间小仓库,移开角落几个装了蔬果的竹筐,将地上一个不甚明显的凸起一掰一拧,矮身便进了地下徐徐现出的一条黑暗通道。
中年妇人也未闲着,让哑巴少年取了熬药的小铫子出来,生火,自己洗干净了手,进去为镜郎把了脉,出来就先煎了一剂清热祛风的药茶,又换了冰帕子给他敷额头降温。
镜郎昏昏沉沉醒来,少年送了汤药,镜郎尝了一口,就吐,往被子里一闷头,怎么说都不肯张口。
难不成他们还能硬着灌药?
只得就用冷水冰帕子降温,再想方设法地让他喝了几口白粥,又喝了些热水,再要喂药,又闹吐了一回,连之前吃进去的粥也吐没了。
正折腾着给他换衣裳,换床褥时,林纾急匆匆回来了。
中年妇人和林纾比划了几个手势,林纾沉着脸进了房屋,看镜郎可怜兮兮,脸色苍白地软在床上,头发汗湿,黏了几缕在额头上,又说不出重话来,平日里多么不动声色的人,也被气得叹了几口气。他回身朝妇人比了个手势,就上前来给镜郎换冰帕子,不过片刻,妇人就端了碗热粥上来。
平平无奇一碗肉片粥,混了些药材清香。镜郎一闻着气味便皱眉,闷头往帐子里钻,林纾却不与他客气,一把捉住了腰,就拖了出来拉到怀里抱着。镜郎就算神完气足也掰不过他,何况此时,只能虚弱地咳了几声,皱着脸别过头去,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不过帐子里也全是那股氤氲不散,热气腾腾的药味儿,唯有林纾身上的熏香是熟悉气味,镜郎闹了会儿别扭,只能不甘不愿地把脸埋进林纾的怀里。
林纾一手搂着镜郎,一手接过粥碗,语气平淡:“不要逼我灌你喝。”
“……你别勒着我的腰,想吐……这味儿难闻……”
林纾稍微松了松劲儿,为他的依靠所取悦,放缓了语气:“要么自己吃,要么我来喂你,你自己选。”
“……烫的很,放放凉。哥哥,我难受……我要水。”镜郎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凉的,甜的。”
“只能喝热的。甜食生淤滞,你咳嗽,也不能吃甜。”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会儿,镜郎又咳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盯着林纾,林纾沉默半晌,只能让步,喂他喝了半杯温温的槐花蜜水。镜郎吃了小半碗粥,扒在林纾怀里不舒服地蹭,再吃药时,咬紧牙关不肯喝,还是林纾把药含在嘴里,强压着他,灌了几口进去。
清热降火药总有一股萦绕不去的清苦气味,一口气灌下去便罢,一口接一口地从舌尖碾到舌根,那就更苦更涩更难以忍耐,镜郎咽了几口,又要作呕。
原本就娇气的很,这会子生了病,就更娇气,变本加厉地磨人起来。
冷了热了,这儿酸,那儿痛,一口茶吃得不顺心也要发脾气,但发脾气也不凶,嗓子哑了,身上也没力气,骂人骂不出,摔杯子都摔不动,只能窝在床上,裹在一团被子里,也不理人,也不肯喝药,就是生气。
怪不得是“娇娇”,谁家的小姑娘家也比不上。
林纾神色温柔,为镜郎梳理汗湿的额发,看他双眼紧闭,难得乖巧离不开人,没长大似的往自己手心蹭,唇角一翘,不自觉笑了起来,旋即面色又是一沉。
他这样多病,十几年来,又是谁在他生病时候,照顾的无微不至?
是青竹?是陈之宁?
这个念头颠来倒去,念在口中,泛起一丝难言苦涩。林纾手下一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吃起飞醋来。
就这么闹了一天,镜郎的烧退了,人却很虚弱,吃了安神汤就睡,林纾当天夜里没留下,赶回去处理积了半天的文书,第二天上过早朝,就又过了暗道,带了两盒酿脆梅,酸杏儿果过来,守到镜郎醒来,盯着他用饭吃药,才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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