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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林栖牙都快咬碎了,“你今天带我回去,我明天就杀了卿姨。”
徐白岩心想,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毛病,真得改改。盛林栖就不会说人话。
盛和晨人小,主意却正,“不可能。”
有一瞬间,盛林栖看上去就快扑上去把盛和晨咬死了。她胳膊上的肌肉在紧身西装下若隐若现,双腿的姿势像是蓄力待发,胸部的起伏像是喘着粗气的白虎。
但她最后还是隐忍了下来。
然后她转过身来,小跑两步到徐白岩面前,干脆地,果断地,恭敬地双膝跪地。
“徐先生,盛小姐今年刚满十八岁,还有三个月高中才毕业。她小孩子不懂事,但法律是不近人情的,她说了话就得承担后果。您从她七八岁起就认识她了,想必不忍心她无辜送命。您今天领我回去,明天就可以处死我,我绝无怨言,不会浪费您再多一点的时间和精力。有任何其他要求,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去做,只求您迁就一下盛小姐年纪小,太过单纯。。。”
看戏看了半天,终于轮到自己上台唱了。
盛林栖之前有多威风肆意,此刻抱着自己大腿哀求的样子,就显得有多狼狈可怜。徐白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盛和晨是如此的情谊深厚了。能让盛林栖放下脸面跪地哀求,如果不是年纪对不上,他甚至会猜测盛和晨其实是她女儿。
六年不见,盛林栖也长大了。她二十出头的时候,气质更为轻狂冲动,除了和身边的世界硬碰硬之外,不知道解决问题的任何其他手段。她现在内敛多了,话少,能忍,会变通,虽然还是欠管教,但起码在
盛和晨不随她意的时候,她没上头到当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妥协。那样做毫无益处,不仅吓不倒盛和晨,还会进一步降低徐白岩接受她的可能。
??长进了,识时务了,眼见盛和晨竟然很坚定,竟然转头就知道来求自己,还说了这么一车“通情达理”的话,力图让自己不觉得麻烦,还企图唤起自己对盛和晨的怜惜。真是懂事了。
??徐白岩慢慢地抬起手,把手指按压在盛林栖的头顶上,轻轻梳理她的头发。他以为这感觉会很陌生,结果却有着久违的隐秘愉悦,他不得不使用自制力让自己停下。
有一些朋友,你们经年不见之后,彼此之间再无亲密,只余假装亲密只好叙旧的尴尬;还有一些朋友,你心里清楚,不论双方在何时何地,不论经历了几年几月的分别,待彼此的心意还是如少年时赤诚。
从盛林栖刚才求人的这一车话来看,她显然认为徐白岩是第一种朋友,她对他没有任何过高的期望;可在徐白岩看来,盛林栖对他来讲陌生吗?一点也不。他还是能从她每一个微小的颤振中读到她真实的想法,这本书有了新的一章,但依旧是原来他曾熟读的那本书,有一条清晰的脉络连贯始终。
略加思忖之后,徐白岩说,“我可以带你回去,但有一个要求。”
低头对着盛林栖专注倾听的脸庞,徐白岩口气坚定,眼神中却透露着怜悯,“你要在现在,在大家面前,把盛先生的项圈摘掉。”
这要求对盛林栖来说锥心刺骨。这个项圈陪伴她二十年了,它象征着盛先生的保护、关爱、拥有,它在无数个深夜让她觉得安全,也激励她度过了数不清的黑暗时刻。主人和她,对于未来,本有一个包含希冀的预想,但在昨日深夜,这一切都随着主人离去了。
再也没有书房的彻夜长谈,再也看不见主人落在自己身上赞赏的目光,再也没有他温暖的话语和可靠的坚定的手。她为之付出前半生的那个人已溘然长逝,她感到自己内心只剩一片疼痛的空洞。
而现在,她将不得不被另一个人所拥有。盛林栖抬头凝望徐白岩的表情,面对他那虚假伪善的怜悯目光,突然感到一阵直窜头颅的愤怒。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让我摘掉主人的项圈?他是什么人,竟敢来掺和我们俩的事情?
徐白岩看她的目光就能读出她脑子里想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一个盒子,让你把盛先生的项圈珍藏起来。你可以把它放在你的床头,就靠着你的枕头。但你如果要认我为主,就不能再把它带在身上了,这样对我不公平,不是吗?”
可以私藏这条项圈的允诺缓解了愤怒的刺痛,但她还是感到一阵汹涌而来的巨大悲伤。即使她不想承认,徐白岩也的确是对的,天下没有一个主人能容忍自己的奴隶带着旧主的项圈。只不过,摘下项圈的自己,到底还拥有什么呢?她将在这个世界上赤条条地来回晃荡,像一个无人在乎,无人相亲的幽魂。
徐白岩突然解下了自己的领带。随后,他轻轻地蹲下来,动作柔和就像生怕惊扰近在咫尺的狼群。他的语气中充满理解与同情,“我可以先把这个给你,当作一个暂时的象征,正式的项圈也会尽快给你安排。”
“二十年,已经很足够了,盛先生的恩情你已经还完了。我知道你一直讨厌这个房子,是时候离开了。”
他的语调稳重而镇定,蹲下的姿态显得十分友好,十分关怀,在盛先生与盛和晨之外,他是第一个会蹲下来和跪地的自己说话的人。再加上,他的话是那么的有道理,盛林栖没法不软弱下来,听从他的安排。
于是徐白岩把自己的领带在盛林栖脖子上绕了三圈,又系上一个死节,之后轻声提醒,“盛先生的项圈,你自己来摘。”
盛林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客厅,厅里坐着一个瘦弱无力的小姑娘,和一群与她互相怨怼,面色漠然,夹杂厌恶的人们。徐白岩说得对,她一直讨厌这座房子,太大,太庄重,有太多冰冷冷的古董,住着一群随时计划着伤害盛先生和自己的人。
不管徐白岩住在哪里,肯定都会比这个地方好。
她终于动手了,右手慢慢地解开三个搭扣,项圈就稳稳地落在了另一只手里。她大口喘着气,茫然诧异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就这样?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内,她的上一段人生就结束了?
“很好。”徐白岩出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里,“如果受到邀请,我会带你回来参加盛先生的追悼会。现在,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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