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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彦学定定看着打开的木盒,里面是自己曾赠给蔺昂的诗稿、画卷、铜边束腕等等物件。周彦学心中大恸,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小年那天傍晚,耳鬓厮磨后蔺昂突然跟他要回玉佩的模样。
玉佩……扇子!
他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快速翻弄了一下,盒子里并没有那柄扇子。宁乐似是能洞察人心,将木盒塞到他手上道:“他说只留了那把折扇,一个旧物,想必周侍郎不会介意吧。”
周彦学缓缓将木盒抱紧。
原来,他并非是想留作什么定情信物,不,他或许就是想留下当个定情信物,只留一个旧的,把新的全部退回来,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假装把这段情拨回到还未如今日这般稠密不可分的时候。
仿佛在说,他后悔了。
赵明经请完安听说周彦学大晚上来了,便急忙赶过来,还没进门便笑着大声道:“彦学怎么今日过来了?找我喝酒……吗?”
他察觉到屋里气氛明显不对,立马敛了笑,掀开门帘的手定在半空。他顶着一脑袋未化的雪花,狐疑地看着自己的爱妻跟自己的兄弟独处一室,并且各自神思不属的模样,小心翼翼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宁乐眼中隐约还有些幽怨,瞥了丈夫一眼并不言语。寂静中只听周彦学低头缓声道:“是啊,是我糊涂,是我的错……”
说罢看都没看赵明经一眼,失魂一般转身离去,赵明经“哎哎”叫了他两声,似乎想到什么又悻悻站到妻子身边,小媳妇儿样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宁乐心火未灭,被他一口气吹得复燃,柳眉倒竖地烦躁问道:“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难不成你还替他叫屈?”
赵明经一脸“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的委屈表情,在小于妻子声量的最大范围内叫嚷:“明明是你们俩没避嫌,你也不怕人传出去。你——不是,他,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宁乐哼了一声,赵明经握住妻子的手急切道:“你、你不准听他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子!”
宁乐拧着眉头问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不如他俊秀,但也不丑,虽然不是状元,但也是提过榜的啊,这京中子弟里哪个像我这般上进?我还孝顺,重要的是我爱你敬你,你不能抛下我和孩子啊!”
赵明经自己说急了,攀着宁乐胳膊就要抱,被宁乐捏着手肘麻筋儿挣开:“赵明经!大晚上的发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堂堂世子爷耸着肩膀揉着手臂,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配上痛麻显得有点扭曲:“我是说,我跟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他不配你。”
宁乐愣住了,半天发出“啊?”的一问。
赵明经已经缓过麻劲儿,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如临大敌地总结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就算是十年前你对他有意,你也早就许了我,便不可能回去了!”
“……什么十年前?什么有意?”这下换成宁乐着急了,手放他额头上摸了摸。
“难道不是么?先前你我议亲时,他总往将军府跑,开始还跟着我,后来三天两头往你家里跑,父亲当时还问我怎么想,我说非你不娶,若是你不中意我,那也不强求,”赵明经老脸微红,冲她大声表忠心,“但那是以前,现如今咱们成亲这么多年,你、你要对我负责的。”
宁乐总算听明白了,又气又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有这种心结呢?赵明经,我还真没见过自己幻想给自己戴绿帽子的!我跟周彦学在跟你成婚前只见过两次,他来我家也不是找我的。”
赵世子挠挠额头:“那他是找鸣野的?哦,怪不得!”
“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了,那年元夜前一天我送母亲跟鸣野回去,正好碰见彦学买灯,母亲夸他字好看还让鸣野跟他多学……”
“这事儿母亲早就跟我说过了,有何稀奇的,母亲师从岑英大师,惯是喜爱金石书法。”
“这个我回来就跟彦学说了,可能是这个缘故吧,反正我记得那段时间他都不提离开的事儿了,要么去你家,要么就窝在书房习字,父亲在我面前总夸他,虽负超世才,亦有勤学志……”
宁乐听着他说,也跟着回忆起那段未出阁的时日,那时候母亲尚在,但身体虚弱已有预兆。他们姐弟二人虽然打小耳濡目染一些篆刻技巧,但一直兴趣不大功夫不深,某日鸣野却突然提起,说也想拜师精习,母亲为此很高兴,身子好些便亲授些技巧,若是作品不错有所进境,还让他拿去找岑大师看看。
眼下想来,大概是受周彦学书法精妙的影响,起了争锋之心吧。
第一次见他是给弟弟送吃食的时候,当时她并不知道是自己弟弟跟这位才名艳名远播的公子有什么感情羁绊,在没出嫁之前,对周彦学的印象也仅仅是——未婚夫才貌双全、一路顺畅三年便中了状元的朋友,弟弟的朋友,字写得好的年轻公子而已。第二次见周彦学就是在母亲灵堂,那时候悲痛难抑无暇他顾,只记得他陪在蔺昂身边跪了许久,不久蔺昂离开京城投了军,她大孝中不太出门,与他更没什么交集了。
之后弟弟回京时偶尔看到他对着那位周状元的一把旧扇出神,还以为是好友之间旧时相赠,直到两年前上元节第二天,她回娘家,发现他满身情痕,难见有些羞赧地同她说有中意的人了,是那把扇子的主人。这才知道,二人竟然到了这一步。
她到现在还记得蔺昂不太好意思却得偿所愿的表情,虽然心下不安还是替他高兴。
毕竟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啊。
再后来,她眼看着弟弟因为那位周侍郎没来找他的失望,却仍旧强笑着向自己解释前因后果的模样,真是又生气又心疼,但她了解蔺昂的脾性跟自己一样,是坚韧骄傲的,因此从未当着蔺昂的面埋怨或逼问过什么,哪怕这两年京中风传周彦学的花闻,她都暗暗地相信:我弟弟的眼光不会那么差。
所以当看到这次蔺昂又拿了扇子去找他,她也并未阻止,大概还是因为相信蔺昂而爱屋及乌,希望二人真的能成眷属。
那日蔺昂送了印章回府后在府门前昏过去,她一直在床前守着他醒过来。期间她将劝诫的话前前后后捋了三遍,自认有信心能说服倔强的弟弟,谁知他醒来第一句就是:“你还没出月子呢,冷不冷?”
她嗓子一下子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泪硬是憋了回去,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这么好的弟弟从没见过什么周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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