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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中,仲夏的盛炎造就了校内生意盎然的绿意,也催化了聒噪的蝉声,回响在面积不大,设施简陋的小城学校。可无论是午后的高温,还是恼人的生命之音,都抵不过老师对“七月流火”解释,邢月鹰便在不温不火的言语下坠下了浓密的睫羽。在他的脑袋完全贴在学练优上之前,宋飞云在还看着老师讲课的情况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把左手甩在同桌的空白练习上。让邢月鹰的脸完全地伏在他宽张粗健的小臂上。刚好是最后一排,老师又是近视,再加上宋飞云假装跟着讲课的步伐用右手做笔记,使梦乡的一切都有序地进行。
分针马上就要指向让人激动的时刻,蝉鸣的烦扰渐渐被周末的沸腾所取代。这烫人的狂欢预热,在宋飞云的耳朵里被磨碎成香料,一撮撮地搅进身旁幸福芬芳的鼾声,熬出一锅浓稠的甜腻。直到老师无奈。假装愠怒,周围的温度下降之时,邢月鹰才感受到睡熟的紧绷度慢慢松弛质柔软,才吧唧了一声嘴巴,一边紧紧抱着宋飞云的小臂,一边把梦乡的印记刺破在鼻腔的气泡里。
也是老师的节奏把握得准,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即姗姗来迟,自由的狂欢顿时于积攒的抑静中爆发,坚不可摧地伴随着热烈的铁骑,让仲暑时节灿烂的生命乘着炙阳的阶梯扶摇而上那烫得发白的艳空。
虽说心中也是跟着周围的嘈杂混乱成了一糊,但在拥挤的公车上,邢月鹰的温度也不得不湮灭在口中香橙味儿冰棒的爽快和车窗映过街道时的狂风里。
看着宋飞云的眼睛轻合在深陷的眉窝之下,邢月鹰的脑海已经将视野里轻柔温稠的乌密睫毛模糊成了另一副,却无所相异的眼睛,与真实所不同的是,从记忆里的那扁玻璃窗放射而出了更多的暖意,除却窗内、窗外的造饰,如更加细腻的柳眉,宛若阳光高原伫立于大地的鼻梁,还有早春融化时的河流释放细流的脆冰般的薄唇......都和现实不同的散发出和人的阳煦。压缩成厚实的棉,让邢月鹰能蒙在里面,甚至愿意摔在其中一辈子也不出来。
“你在看什么?”
毫无情感波澜地喧问刺入了行月鹰的耳膜,将他从神造的原初世界瞬间剥离而出,柳叶被风雪洗刷成了修剪整齐的长青松,阳光高原顿然阴云密布,脆冰又经历了寒流的轻拂固结成更厚结的冰层......
最致命的那扇窗,从中伸出的无尽寒意,在极点的冷高压中心由上而下地将邢月鹰所有叫嚣着逃跑的器官冰冻至每一个细胞的内核,让他的神经再也无法——是无力向身体发出逃跑的信号。
宋飞云没有温度地沉默着,邢月鹰被冰焰灼伤的眩晕着,仿佛手中的冰棒因融化而脱离木棒掉到公交车的地板上,也在眼睛里看成了希望的火苗,还未开放就凋零的异色景致。
邢月鹰眼珠一转,看着街景逐渐变换,就像另一种让人舒畅的风吹进了脑子里。
“这不快到了吗?叫你呢。”
刚好车子到站。公交司机的油门就如同被这高温惹怒了似的,一脚下去,全车的人就跟海葵一样顺溜的朝向了一边,宋飞云也就势倾覆到了邢月鹰的身上。
冰原在视野之中无限地放大,邢月鹰真的感觉宋飞云想俯上来做些什么,然而他只是掠过他的耳畔,时隔经久,才缓缓有段气流划过脸边。
先有了瓜子才有了向日葵了,先有了生铁才生出了铁锈,那先有什么才有了那段气流?明明是湿热湿热的,到达的时候却干冷干冷的,邢月鹰还以为他整个魂都要被捆走了。
等到车完全停下,恢复原样,人也恢复了原样。
醒者未醒,眠者未眠罢了。
“终于到了,我们走吧。”
邢月鹰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地笑着,跟着人挤人的相互力拐着宋飞云下车,他应该又没发现吧。
回到大院,宋云飞的神色在回廊的阴影下并不清楚,反正都这么多次了,他的榆木大兄弟应该没察觉出来。
没察觉出来还好,毕竟借着兄弟的脸去YY兄弟亲哥的脸,就算是思想开放的今天,也不一定光彩啊,更不用说是男人YY男人。
但男人YY男人,也是有着一定优势的。比如不会被别人发现。
查家和邢家是这座老式公寓顶楼的对门。前面那一家在这幢房子里一直扎根至今。大儿子査十三,出生的时跟着父亲姓。小儿子宋飞云,出生的时候承蒙父亲的厚爱,跟了母亲姓。
邢家是在小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搬到对门的。和查家相似的,两家的儿子都有着极度相仿的年龄和年龄差,以及不同的姓氏。
邢家管事儿的一开始有了大儿子,后来在外面有了真爱,就又有了个小儿子。出于对小儿子的保护与宠爱,邢家管事儿的就带着大小儿子跟着另一个管事儿的跑了,也就来到了这座老式公寓楼里。
大少爷于鹤,没了当时来自于姥爷家的养尊处优,跟着管事儿中的一位,从四季分明的北方都市,来到了这个四季不太分明的山南小城,只是为了想天天都看见那位经常行踪不明大千金。
小儿子邢月鹰,对那个北方都市没有一点儿印象,熔铸于他的脑海里的除了这里夏季几近于纯白的天空,这个院子里那些大孩子们的流言蜚语,还有对门那个好看哥哥温柔的微笑,温柔的手掌,温柔的照顾和温柔的一切,温柔的温柔的温柔的......庇护。
而查家的小儿子——宋飞云在两家串门认识后,更多的是对那个总是被哥哥护着的小哭包——被叫“小杂种”邢月鹰——有着莫名罪恶的破坏欲。慢慢着的、慢慢着的,就变成了莫名的保护,因为他发现哥哥对小鹰的保护是为了得到仙鹤的宠爱。又不知不觉的,面对自己亲哥哥对别的男人的献媚似的讨好,宋飞云对邢月鹰的保护,渐渐又变成了一种溺爱的占有,就是那种“我养的花,为什么要给你拿去送给讨好别人“”的想法,慢慢发展而成的。
老式职工宿舍的楼道里,阳光从墙上十字花型的透气孔溜了进来,径直摔向水泥阶梯上。栏杆已经老得不能再倚靠了,因为上面的砖红色铁锈使它一碰就碎。电线老化的也跟老人的回忆似的胡七乱糟地缠绕成一堆。这楼已经老成这种样子了,让盛夏的酷热在其中的封闭中发酵,让南方的湿闷都带上了一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黄旧滤镜,搞得人都像融化后又散漫到各处的阳光一样懒惰。
爬到顶楼,宋飞云开了自家的两层铁门,邢月鹰很随意,没有一点生疏地进入到了倾慕之人的家里。宋飞云握着门把手,看着邢月鹰进门,又回头扫了几眼对门,才拔掉钥匙进门关门。
查家里的基底也和门外差不多,贴着碎花塑料贴的木柜子,用铁扭手控制开闭的窗户,干净整洁的布包沙发……但总的而言,它又在向你尽力地展现着它摩登的一面:木柜子上的最新款大型液晶电视、电视旁垒起来堆放的机顶盒、路由器以及门边的那台显现天气、温度、公车到站情况,以及时间的电子钟。
邢月鹰进门看了眼时间,甲中的高中部还有好一会儿才放学呢。
查十三对地理并不感兴趣,当初选这门课只是想碰个运气,看能不能和于鹤碰到一个班,结果却没有给查十三说声碰巧的机会,因为他们这一届一千多个人选物化地组合的只有39个,勉强凑成个班。
更要感谢这个学校条件太差办不了走班教学,查十三更不用烦恼,排不到跟于鹤一个老师的课。
这科兴趣是没有多少,学起来倒还感觉得心应手。
太阳直射点会在六月底也就是农历六月左右南移,之后便是“七月流火”,太阳把你曾经恼扰不已的怒热,悄悄溜溜地细刮偷走。
但是现在的太阳直射点还在往北移,怒热是只会更多,再和初中部放学的嘈杂嬉笑联手在一块来恼扰你,那就何止怒热,就是非得把一切都突破的凶暑。
也许这叫作“周末流火”。初中部对于周末的狂热还是会随着高中部的冷淡流走。
而没了初中部的掩护,于鹤脑袋撞击课桌的声音便会格外突出。
查十三瞄着黑板,实则狠狠地注视着黑板上方时钟的走动。当秒针刚好走到哪个地方,査十三轻轻一挥,左上角堆成一座小山的书籍便又落在地上。滑落坠地的声音和后桌不知什么东西撞击课桌的声音一结合,却刚好中和了掉了很多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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